2010-07-29 09:21:43河童(請叫我KAPPA)

沒有啊。

 

  那些公車司機‧‧‧恐怕過的是一種不能為人所知的生活罷。

 

  在公車站牌底下,常常教人一等就等到海枯石爛,地老天荒。我的重心從左腳換右腳,接著再換成左腳,後來乾脆模擬自己就是那支站牌,進入老僧入定狀態;最後公車終於來了,也快樂不到哪裡去--因為司機後方的那一片海洋必定充滿了頭呀胸呀腳呀等一類分不清楚誰屬於誰的東西。

 

  而我,竟然沒有把握從現在站的沙灘上擠進這片海裏,一個勾不到救生圈而且待會兒浪絕對會擺動很大的地方。

 

  公車脫班是常見的事。尖峰時刻,往往紅綠燈和擁塞的交通把第一班公車拖住,後面的站人就會越等越多,上車的時間也增長許多,也把兩班公車的距離越拉越近。民眾最常抱怨的就是「好久等沒車,一來一大堆──」,這我能理解,也絕對能體諒。

  可是關於那些非尖峰的神秘時間所發生的人間蒸發,還有並沒有出現「兩三班擠在一起來」的離奇失蹤案件,真的,我好希望能知道它的真相是什麼哟。

 

  標準的對白如下。

  「你們今天的班次好像變少了。」

下車前我問。趁著捉住槓桿等車停的那一點點時間,而且司機先生剛好也認識了許久,稍微談點話不會感覺太突兀。

  「沒有啊。」

  司機微笑,瞄我一眼。

  「我等了好久才一班。不止你們,其他幾路公車也變少了,弄得來的每班都好擠。」我停了停,輕輕問。「是怎麼?發生什麼事嗎?有罷工嗎?」

  「沒有啊。」司機依然安靜地笑著。

 

 

  那是一班七字開頭的公車。

  今天是星期日,大清早的不會有什麼交通堵塞,我知道它應該在九點左右到站,因每個星期日早晨我都搭同一時間的那班車回板橋探視父母。可是,九點十分它沒來,二十分也沒來,甚至到了三十分時應該來的下一班公車也沒出現。這一路公車假日本來班次就比較少,但也不至於少到超過二十分鐘;因為終點站在三峽祖師廟附近,那算是熱門景點,搭車的遊客並不少。

  我不斷地看手錶,想看看遲來的第一班到底會選擇出現在哪一個象限區塊裏;現在指針剛剛超出第三象限了。

 

  當公車終於由轉角露面時,手錶顯示:九點五十二分。

  這是個令人驚異的數字,我忍不住打破一貫沉默,假裝自己沒有目睹兩班車的脫班現象,沒有浪費了將近一小時生命的滿腹悲憤,也試著不去想家中老父母翹首盼望女兒歸家的憂心。說一貫沉默是因為我幾乎一向不太願意為這種事表示意見,表示意見改變不了什麼;該責問的對象是遲到的公車,也不關準時來的公車司機的事。

  「前面兩班車發生了什麼事?」我假裝不經心地,把聲量放得很輕是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惱羞成怒。司機先生抬眼看我,沒有表情,莫測高深。

  「沒有哇!都很正常。」他發動車子,回我一句。

  我笑笑,從他的身邊走過。「可是我等了五十分鐘呢。」

  「不會吧!」司機先生很快的說,這一次他加上了「妳在說笑嗎?」的表情。

 

  

  當我不可置信地看著手錶指針,我發現我已經等了四十分鐘了--如果我的手錶和眼睛們其中任何一個都沒有因過了保存期限而壞掉的話。

  哦哦,此時不要告訴我公車等個四十分鐘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完全同意,在交通擁擠的市區內誠然如此,可是猜怎麼著,現在我正坐在一個風光秀麗的郊區的椅子上,隔個馬路對面,就是那路公車的總站。

  這個站是公車開出後的第二站;它將在總站開出後先向右到故宮去繞一圈,迴轉,然後才到這裡來。無論如何,如果我的眼睛們依然如往昔般盡忠職守,對面停車場裏若有公車稍微動一動,我一定看得見。

 

  現在是下午兩點四十。雖然我選擇坐的地方有樹蔭,可是炎炎七月的夏日戶外的溫度依然在三十七度左右,相信太陽底下直曬的溫度更高。那些熱浪浮游在空氣裏,找到機會就發動攻擊,於是我的汗腺全面進入紅色警戒,對著敵人拼命回擊。苦只苦了這座基地,由於四十分鐘激烈鏖戰,到處給那些武器弄得黏答答的。我拼命的用求救的眼巴望對面車場裏那一排公車哪一輛會衝出來解救我,可是現在我懷疑,我的對面其實只是一片想像中的海市蜃樓,不然就是畫出來的幾可亂真的一張布景。

 

  我站起身到站牌那裡,再度確認一下這個時刻應該隔多久有一班車。尖峰時間十分鐘,離峰時間二十分鐘;我並沒有弄錯時間。

 

  一位穿藍色制服的先生終於走了出來。頂著烈日的他橫越了大半個停車場,身軀在熱浪之中上下左右游移著,像一條彎彎曲曲擺動中的海帶,不太真實。不過,他走進了其中一輛三字開頭的公車,發動了車子。我滿懷感激地看他迅速把車開出總站之後右轉,沒多久,那輛公車停在我身邊了。

  「終於來了,」我又忍不住發表了一點點疑問。「我等了好久。你們是不是前面一班車沒有發車啊?」

  司機瞪大了眼。「沒有啊!」

  「這個時段不是應該二十分鐘有一班麼?可是我等了四十幾分鐘了。」

  「都很準時開啊!」司機邊發動車子邊回答,可能因為忙碌中,並沒看著我。

  「是妳錯過了吧!」他接著說,「我們有交換著發區間車,妳一定是弄錯了!」

 

  我又笑笑。

  「我就一直坐在你們的對面,看著你們發車呢。有沒有車出來我不知道麼。」我越過他到後邊去找座位。

 

 

  再聽聽這個。好無言的。

  那是一班接近下班時間尾聲的六字頭公車;我已經坐在上面睡了半個多鐘頭了。運氣好,搭車的地方蠻靠近起站,上車的時候還有空位,現在車子進入市中心打轉之後,座位全滿,零星有幾位站客。

  這個時段大約每十五到二十分鐘才有一班車,雖然司機抱怨公司方面要求每五分鐘就要發出一班,但是司機們認為尖峰時間發出那麼多車子根本就是浪費,因為車子會被紅燈卡住,反而容易造成一堆同樣的車擠在一起,根本不能平均載到客人。即使他們這麼抱怨連連,他們也沒照著老闆的規定發車,依然是十到二十分鐘發一班。現在已經過了晚上七點半,但路上仍然車多擁擠。我相信依照車子走的速度,已經跟前車拉開了一大段距離了。

 

  當我被一陣搖晃給搖醒,我朦朧間感覺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裡還沒到站,司機卻停下車打開了前門。他很迅速地一把扯下安全帶,接著爬出駕駛座下了車。依照通常會發生的狀況,我以為他急著去洗手間,只是停的這個位置有些不太尋常。沒多久車內的乘客開始騷動,頻頻好奇地向右邊的窗戶看出去。

  我疲倦地跟著看了一眼,司機先生好像正在前面跟誰在比手畫腳著。後來他回來了,緊跟著是一群為數約二十左右的乘客也魚貫而上;車門外另一名司機不斷的向他道謝,那些乘客詢問還需不需要再刷票,於是我大概了解應該是另一班(很可能是前一班)公車拋錨,所以在路邊等待下一班同路車的救援。這些落難的乘客個個臉上都寫滿了無奈和不愉快,我們這班車也因他們的加入突然變得擁擠許多,而且又耽誤了不少時間。

 

  我想,前輛公車卡在這裡沒往下開,前後一加起來,下一站的乘客恐怕已經等待超過四十分鐘了。我擔憂的是後面那些急著歸家的乘客不斷的擠上來,我是否下得了車呢?即使如此,我還是一直處在渴睡的狀態下,直到聽到以下的對話才真正的突然醒過來。

  那是兩站之後,一位上班族打扮的太太,門一開她就擠上來,一臉怒容。

  「你們到底怎麼一回事?我在路邊等了五十幾分鐘了!一班車都沒有來!」她質問司機先生,音量之大,全車都聽得清清楚楚。「我還要趕著回家做飯耶!你們是都塞在路上還是怎樣?」

 

  「沒有啊。」司機先生平靜的說。

 

  下意識地,我環視了全車所能看到的每位乘客的臉,大家都是一個樣子:維持原來的面無表情;包括我自己在內,彷彿充滿身為台北人應有的見怪不怪的姿態。

 

  我想,那些公車司機,可能過著不能為人所知的生活吧。

  平心而論,不是經常處在巨大的壓力下才可以磨練出來的面不改色,不然就是對於這一類的指責已經麻木到無須理會。但這都無法解釋為何不論什麼性格的司機,對於這件事他們的回答都完全一個樣子,從來不評論它或爲自己辯駁;若要說這是一個掩飾心虛的標準回答,那麼他們自然的演技人人都足以奪獎。

 

  故而,我不得不注意這一類的可能性存在:這龐大的組織幕後必定有什麼黑色的魔掌控制著。說不定越來越多的司機都表現出同一個特質,就是因為說真話的人最後都會消失。我可不是在諷刺誰,我是真心的這麼想;這事情的內幕,有可能大大超過我們的認知。以下舉幾個例子給您瞧。

 

  政治版本:他們身上都已經裝了被軍方監控的「五秒鐘自我銷毀」晶片。

 

  古典版本:他們若說出真話,會立刻掉到駕駛座底下的鱷魚池裏。

 

  科幻版本:那些司機是從一個四周都是管線、充滿冒著泡泡、發綠的液體的大罐子裏濕淋淋地被外星人複製出來的。外星人已攻佔了地球,為數眾多的公車和計程車司機們癱瘓了地球的交通。

 

  異夢版本:這世界一切對我充滿了敵意。祇針對我而已,其他地球人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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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PA 2010-08-03 08:23:40

電光不爽
沒有了!

ㄚ仁 2010-08-03 01:13:55

月落蠻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