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鶺鴒相遇
鶺鴒,是孤單的傳信兵。
記得好小好小的時候,爸爸愛帶著全家爬山,走古道,走著走著就越往無人煙的地方,路也沒有了;樹上到處是張著大網的彩色大蜘蛛。我好害怕,爸爸就笑著張開大雨傘頂掉那些東西,硬闖出一條林道而行。
最初的印象畫,就在那個時候烙下了痕跡。溪谷裏有一隻黑白相間的小鳥,尾巴尖兒不停一上一上的彈動,好像想努力穩住自己不掉下去似的,時而「鶺、鶺──兒」的叫著,時而這個石頭那個石頭上棲息;它並不在覓食,只像是無目的或是忘了什麼找些什麼般的漫遊,在開闊的亂石堆河床上顯得既渺小又孤獨。
「鶺鴒鴒鴒───」
突然間,發出一連串急急的長鳴聲,它向前追趕什麼的低低飛了起來,這才顯露出背後令人驚艷的白色圖案;但就只那麼一瞬而已,隨即恢復原來的模樣,站立在另一顆石頭上,惶惑四顧。
「媽媽妳快看!那鳥身上背著一個小紙人!」我指著它,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大叫。
那時,沒有人知道這種鳥的名字叫甚麼。
甚至到後來上學了以後,我說有一種小鳥的背上有白色人形的圖案,都市裡的小孩們也不會有誰願意理解我那樣一個說來似乎可笑的夢境。
一直把它當作我在河床上的小秘密。偶爾,在郊遊的時候再度發現這種鳥兒的身影,卻沒有同學能分享喜悅,只倉卒的看上一眼就跑去別的地方照相了,連等「白色小紙人」出現的耐心都沒有。
或者,這鳥兒給人一種失落的感覺,不但失去了天地萬物的關注,連它自己也失去了存在的氣味。無怪它總是那麼匆忙又那麼無依,背上負著別人,卻態度茫然地似乎找不到自己。
後來升上國中,偶然的機會下知道了它的本名;我真笨,不就一直聽得它呼喚著自己的名字嗎?
又有一次,我興奮地指著在河床邊那邊走邊一翹一翹尾羽的熟悉孤單身影,跟爸媽說,看哪,是鶺鴒呢,它飛起來的時候背上有一個白色的人形圖案哦‧‧‧
可等了很久,它始終沒動靜。媽媽倒是很有耐心,一直等到它終於決定輕輕飛到河的另一頭時──
「啊,啊,妳看,鶺鴒的特徵喏,」我突然愣住了,哪有什麼白色小人,而是明亮的黃色一抹而逝。
自此以後,我很久都不敢再指著叫它們鶺鴒,以為一定是弄錯了。直到又大了一些,認識了野鳥協會的朋友,這才了解鶺鴒有黃鶺鴒、白鶺鴒的分別。而那之後,我見到的多是黃鶺鴒,幾乎很少遇到白鶺鴒了。
鶺鴒的體型很小,老是孤單地站在佈滿石頭的河床地,我沒見過鶺鴒跟別的鳥類一起出現的場景,甚至一個場景裏同時出現兩隻以上的鶺鴒也極少見;如果不是到人煙稀少的山裏或是溪谷地,還不容易見到它的身影呢。鶺鴒生性膽小緊張,不喜歡聲音多的地方,因此也老是在溪水潺湲的地帶徘徊,對高山深谷卻敬謝不敏。
最近的一次相遇,是在台東的關山親水公園,我正與友人散步的時候,突然有一隻鳥兒急急奔出,在我們面前地上疾走。
「這是──咦,這應該是鶺鴒呀,」我驚奇地對朋友說。「鶺鴒的特徵就是尾巴會一跳一跳地擺動,英文名叫wagtail。但我從來沒看過鶺鴒會跑到花圃裡面耶。」
而且,這一隻是灰色的。
「或者鶺鴒有灰鶺鴒這品種罷。」事後上網查果然有灰鶺鴒,是台灣常見鶺鴒科鳥類五種之一。
灰鶺鴒被我們一跟,一時間沒了主見,像隻可憐的鴿子般緊張的一伸一縮地快走著,卻沒有飛起來的意思。
「它為什麼不飛呢?」朋友覺得很有趣。
「以前有一個導遊告訴我,」我想起這事,「他發現廣場上若有一大群鴿子,只要伸出手指著其中一隻,然後以這姿勢緊緊的跟著它,鴿子就會緊張的跑開而忘了可以飛走,該不會鶺鴒也是這樣?」
我們越跟越緊,鶺鴒也越跑越快,到後來它開始邊跑邊跳起來不斷用頭撞花圃邊矮矮的水泥牆,一路撞得我都替它覺得痛了,可是就沒想到要飛走。
「它撞牆想幹嘛呢?」
「也許被我們嚇的,也許它本來只是想趕快啣一根乾草回去作窩,結果目的還沒達到就忘了飛。算了,放它去罷。」我說。
鶺鴒是那麼喜歡孤獨的鳥兒,緊張,怕生,隨時都像要跌倒的模樣,我彷彿看見深層的自己。
而且,真可憐見的,骨子裡還得了失心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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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鶺鴒而神傷...
I cloth u la
get a life
有甚麼故事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