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5-25 06:14:02PChome書店

蘇格拉底哲學特快車:用一天的時間,與14位哲學家散步,關於日常的壯闊思辨


蘇格拉底哲學特快車:用一天的時間,與14位哲學家散步,關於日常的壯闊思辨
作者:艾瑞克.魏納(eric weiner) 出版社:悅知文化 出版日期:2021-04-26 00:00:00

<內容簡介>

遲早有一天,
生活會讓你我都成為哲學家。
//一本對日常進行非日常思辨的哲學散文//

☆美國亞馬遜當月最佳非小說【編輯選書】!
☆美國亞馬遜哲學類【暢銷書榜】!
☆美國全國公共廣播電臺(NPR)2020年度【最佳選書】
☆Next Big Idea Club媒體選書
☆亞馬遜、goodreads書評網近5星好評

如果哲學不能將我們拉離被窩,它有何用處?

當你不小心摔壞手機,開始發脾氣、跺腳、咒罵全世界……
➢蘇格拉底會叫你停下來,質疑「手機是快樂的必需品」這個假設。
➢伊比鳩魯湊過來說,手機是「非自然」的快樂,而你終於擺脫它了。
➢清少納言則提醒你,手機和櫻花一樣短暫無常,接受這個事實,並慶祝它吧。
➢尼采以「永劫回歸」進行詰問,如果手機註定一次又一次被摔壞,你能接受嗎?

隨著作者搭乘火車,拜訪古今東西14位哲學家留下足跡之處,彷彿哲學家上身般體會大師們的人生態度與思考方式。以隨興的散文筆調,對日常進行非日常思辨,生動記錄那些伸展心靈的對話,並在生活中實證哲學。

該不該賴床?該不該享樂?該如何解決那些倒楣的事?面對令人沮喪的人生難題,讓我們借用哲學家如透鏡般的眼,折射出問題的諸多面向,以不同角度尋求解答。本書帶你遊歷哲學之地,進入哲學家腦袋,了解他們的思想,汲取他們的智慧。旅途最後,你將擁有豐富、快樂,且充滿意義的人生。

☆14位哲學家精選一日生活思辨課程

【黎明】
1 如何像馬可‧奧理略一樣起床
2 如何像蘇格拉底一樣求知
3 如何像盧梭一樣步行
4 如何像梭羅一樣去看
5 如何像叔本華一樣聆聽

【中午】
6 如何像伊比鳩魯一樣享樂
7 如何像西蒙‧韋伊一樣關注
8 如何像甘地一樣抗爭
9 如何像孔子一樣仁愛
10 如何像清少納言一樣欣賞小事

【黃昏】
11 如何像尼采一樣無悔
12 如何像愛比克泰德一樣應對人生
13 如何像西蒙‧波娃一樣老去
14 如何像蒙田一樣死去

【編輯推薦】
在這個被焦慮、厭世、迷惘所包裹的世界,我們比自己以為的更需要哲學,來優雅應對生活中大大小小的難題。在本書中,作者很誠實地描繪了自己在日常遇到的煩惱,像是早上起不來、因焦慮而一直check電子信箱、看到頭上生了好幾根白頭髮,便害怕自己也會開始被稱為「老人」……等等。與哲學家對話的過程中,你會發現「原來問題也能從這個角度來看!」進而開啟思考的契機。本書最大的魅力,不是直接給你答案,而是引導你摸索、找出屬於自己的人生智慧。對哲學有興趣的讀者一定會喜歡,而想要追求快樂人生的你,也一定能在本書找到那把鑰匙!

★名人推薦:

李明璁/社會學家、作家
林斯諺/東吳大學哲學系助理教授
鄭凱元/哲學新媒體執行長、中正大學哲學博士

如果你已經是略懂哲學之人,本書會讓你驚豔作者深入淺出的敘事才華、以及把複雜思想轉譯至日常處境的過人能力。如果你還未曾一窺哲學堂奧,本書將帶你愛上這些人類文明的美妙精華、並且重新探索生活百態的實踐可能。
────李明璁/社會學家、作家

本書是一本平易近人的哲學普及讀物,章節安排以列車行進之一日暗喻哲學之旅,讓讀者歷經黎明、中午、黃昏,並在這三個部分介紹了許多東西方重要的思想家。這三個階段也暗指人生的三個過程:誕生、成長以及死去。安排在這三個部分的哲學家也處理相應課題。除了全書安排別出心裁之外,作者以生活化的散文介紹哲學,讓讀者更能貼近這門看似高深莫測的學問。以哲學普及書來說,本書獨樹一格,值得推介給完全沒有哲學背景的一般大眾。
────林斯諺/東吳大學哲學系助理教授

這本書談的是向哲學家學習「如何」的故事。作者魏納搭乘世界各地的火車與地鐵,在搖晃而漫長的旅程中,一邊尋訪現代哲人,一邊在內心中向已故哲人探問「如何活出人生」的智慧。
他從賴床之王奧里略身上學習如何早起,與自認無知的蘇格拉底一起學習如何求知,還跟腳長雞眼的盧梭學習如何慢活散步…...。在他時而輕快、時而深沉的筆調下,哲學家們彷彿也搭上了這列思想特快車,成為他鐵道之旅中的親密夥伴,為他指點不同的人生方向,一同奔向名為智慧的目的地。愛智者們,上車吧!
────鄭凱元/哲學新媒體執行長、中正大學哲學博士

2020的我們日子過得很糟,而且還可能更糟,這一切都不是祕密。如果你希望滋養、強化你的思想、態度及智慧,好面對這個時代的生活難題的話,這本書肯定能給你實用、又充滿鼓舞的精神糧食。
────美國著名精神醫學教授 Paul Mchugh

讀這本書,你不只會得到樂趣,還會有其他額外許許多多的收穫。每一個章節就像松露巧克力,美味又濃郁。
────美國華盛頓郵報

這本書提供了一些讓我們面對喧囂塵世的迷人方法,並讓我們用專注的眼與耳,來凝視這個世界。
────出版家週刊

這是一本關於哲學的書,但它同時也談論人性、旅行、學習、有時還有咖啡。
────美國全國公共廣播電臺(NPR)

讀者一定會很享受作者的獨特觀點,以及對其提出的結論感到心滿意足。
────美國書單雜誌(星級評論)

★目錄:

前言:出發

第一部:黎明
1 如何像馬可‧奧理略一樣起床
2 如何像蘇格拉底一樣求知
3 如何像盧梭一樣步行
4 如何像梭羅一樣去看
5 如何像叔本華一樣聆聽

第二部:中午
6 如何像伊比鳩魯一樣享樂
7 如何像西蒙‧韋伊一樣關注
8 如何像甘地一樣抗爭
9 如何像孔子一樣仁愛
10 如何像清少納言一樣欣賞小事

第三部:黃昏
11 如何像尼采一樣無悔
12 如何像愛比克泰德一樣應對人生
13 如何像西蒙‧波娃一樣老去
14 如何像蒙田一樣死去

尾聲:抵達
參考書目

<作者簡介>

艾瑞克.魏納 Eric Weiner
紐約時報暢銷作者、得獎記者以及演講家。身為哲學旅人,他寫下地點和思想的碰撞、交會。他的著作已被翻譯成二十多種語言,包括暢銷書《歡迎光臨,天才城市》(The Geography of Genius)和《尋找快樂之國》(The Geography of Bliss,暫譯),以及精神回憶錄《人類追尋上帝》(Man Seeks God,暫譯)。美國全國公共廣播電臺(NPR)前駐外記者,他的文稿常見於《華盛頓郵報》(Washington Post)及《遠方》旅行雜誌(AFAR),以及其他出版品。目前和妻女定居在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外加一群喧鬧的貓咪和狗兒。

譯者:陳芙陽
政治大學歷史系畢業。曾任大成報編譯和記者、路透社編譯,現為自由譯者,努力在文字與培養國家未來主人翁之間取得平衡。譯作有《潘朵拉遊戲》二部曲、《衣服故事專賣店》、《白色城堡》、《寫給母親的情書》、《愛在巴黎午餐時》等書。

★內文試閱:

‧前言

出發
我們飢餓,我們時常一再又一再地吃東西,卻還是感到飢餓。
有時,我們只隱約感受到飢餓的存在;而其他時候,當世界顛覆、恐懼不受拘束地出沒時,飢餓膨脹,並威嚇著要吞沒我們。
我們拿起智慧型手機,手指一劃,就可以接觸到人類的一切智慧:從古埃及到量子物理學。我們狼吞虎嚥,卻還是覺得飢餓。
這種無法饜足的飢餓是什麼?那就是,我們以為自己想要的東西,其實並不是我們想要的。
我們以為自己想要資訊和知識,但並不是如此,我們想要的其實是「智慧」。這兩者有所區別:「資訊」是一團糾結的事實,「知識」則是較有條理的糾結;而智慧解開事實,讓它們有道理,而最重要的是,提出運用它們的最佳方法。如英國音樂家邁爾斯‧ 金頓(Miles Kington)所說:智慧則是「理解」。
知識和智慧是不同種類的東西,兩者的差異不在於程度上的多寡。較高深的知識未必會轉變成較高深的智慧,甚至還可能反倒讓我們較無智慧。我們有可能知道太多,也可能誤解。
知識是一種持有,而智慧是一種行為。智慧是一種本領,就像其他本領一樣,是可以學習的東西,只是需要努力。若你期待靠運氣就能獲得智慧,就像期待靠運氣也能學會拉小提琴一樣。
然而,智慧在本質上就是我們的行為。我們在人生道路蹣跚而行,希望能在各處拾取零碎的智慧。與此同時,我們也困惑,把急迫之事誤以為是要事,把冗長廢言誤認為是深思熟慮,甚至以為流行的就是好的。如同一位當代哲學家所指稱的,我們這是「錯活」(misliving)。

我也飢餓,比大多數的人都更飢餓。我想,原因是因為自我有記憶以來,我就一直被我的恆久憂鬱所籠罩。多年來,我試過各種滿足飢餓的方法:宗教、心理治療、心靈自助書籍、旅行,及有一次嘗試險些致命的迷幻蘑菇。每一次都紓解了飢渴,卻始終無法完整又持續地滿足我。
後來,一個星期六上午,我冒險進入冥府──我的地下室,用來存放那些被認為不適合客廳的書籍。而在《通行身體的氣體》(The Gas We Pass,暫譯)、《笨蛋也做得到的個人理財》(Personal Finance For Dummies,暫譯)等書目當中,我發現美國哲學家威爾‧ 杜蘭(Will Durant)在一九二六年的著作《哲學的故事》(The Story of Philosophy)。這真是一本厚重的書,我翻開封面,惹起一片塵埃,我拭去灰塵,開始閱讀。
杜蘭的文字沒有讓我得到振聾發聵的啟示,也沒有如「前往大馬士革路」那樣的重要時刻,卻不知怎地讓我一直讀下去。與其說是因為沉醉於書中的觀念,不如說是字裡行間所呈現出的熱情。杜蘭無疑是墜入情網的人,只是對象是誰?抑或是什麼事物?
「哲學家」是從希臘文「philosophos」而來,意指「熱愛智慧的人」。正如美國獨立宣言沒有提及「取得快樂」,哲學家的定義也沒有提到「擁有智慧」。你可以熱愛自己並未擁有、甚至永遠不會持有的事物,重要的是尋求的過程。

寫下這些文字時,我搭著火車,可能來到了北卡羅萊納州,也可能是南卡羅萊納州,我並不確定。在火車上,很容易就迷失方位,甚至迷失於時間之中。
我喜歡火車,更精確來說是「我喜歡搭火車」。我不是鐵道迷,不是那種光看到SD45柴電火車頭,就激動到口吐白沫的火車狂。我完全不在乎噸數或軌距,我喜愛的是經驗:唯有藉由搭乘火車旅行,才能提供的那一種舒適和遼闊的絕妙體驗。
火車內部讓人覺得身處於羊膜之中,暖洋洋的溫度及溫暖的光線中,火車帶我到達到更為快樂的前意識狀態;那是用不著理會報稅單、大學教育存款、牙醫保險和車流,以及娛樂圈寵兒卡戴珊家族等俗世時刻的狀態。
我的岳母現今飽受末期帕金森氏症之苦。這是一種殘酷的疾病,會奪去她的能力和記憶。她已經忘記許多事,卻仍保留兒時在紐約州北部,從奧本尼搭乘火車到康寧、羅徹斯特,再回到奧本尼的鮮明回憶。這些景色、聲音和味道湧現,彷彿昨日才經歷。火車與我們同在,的確有其獨到之處。
哲學和火車相當匹配。我可以在火車上思考,在巴士上卻完全不能。我猜想,這是因為感覺或聯想不同:巴士讓我想到小時候去學校、營隊等我不想去的地方;火車卻能帶我到想去的地方,亦帶我踏上思想的旅程。
只是,哲學和火車都帶有某種霉味,原本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後來卻淪為不合時宜的古趣。現在,很少人搭火車,能免則免;而也沒有人研讀哲學,只要父母來得及勸阻。讀哲學就像搭火車一樣,是人們少不更事時的作為。
我訂閱了《現今哲學》雜誌,它像色情刊物裝在牛皮紙袋,隔月寄一次。最新一期的主題是「這世界是假象嗎?」,另一個提問則是「真實和真理一樣嗎?」。我將標題唸給妻子聽,她大翻白眼。和許多人一樣,對她來說,這樣的文章,正是哲學大有問題的證據──總是問那些荒謬、不可知的問題。「哲學」和「實際」根本只有在字典裡才會是鄰居。
科技誘使我們相信哲學不再重要,有了演算法,誰還需要亞里斯多德?數位科技如此擅長回答生活的小問題────哪裡可以找到波夕市最好吃的墨西哥捲餅?上班的最快速路線怎麼走?────於是,我們認定它也善於回答大哉問。然而,事實並非如此。Siri 或許很會找好吃的墨西哥捲餅店,但當你問「怎樣吃最好」時,她可就一無所知了。
或是說到火車旅行,科技及它的老大────科學,可以告訴你火車的速率、重量和質量,以及火車上的網路為何會一直卡住。但是,科學卻無法告訴你,是否應該搭火車參加高中同學會,或是去探望一直讓你很不快、但現在病重的卡爾叔叔。科學沒辦法告訴你,若你對那踢你椅背、拚命尖叫的小孩施加肉體傷害,道德上是否能被接受。科學無法告訴你,窗外的景色是美麗還是千篇一律。雖然哲學也沒有明確的辦法回答上述提問,但卻可以協助你透過不同的鏡頭觀賞,而其中自有重大意義。
在我家附近的地方書店,我注意到有兩個分類:「哲學」和相鄰的「自我轉化」。如果古代的雅典有書店,這兩個分類會屬於同一區。哲學就是自我轉化,哲學是實用的,哲學是療法,是靈魂的藥物。
哲學是一種治療,卻不是像熱石按摩那樣的治療方式。哲學不像水療,也不像健身,它並不舒適,並不宜人,且並不緩和。

法國哲學家莫里斯‧ 梅洛龐蒂(Maurice Merleau-Ponty)稱哲學是一種「激進反思」(radicalreflection),而我喜歡他為哲學注入應有的危險銳利感。哲學家一度捕捉了這世界的想像力,他們是英雄,願意為哲學而死,蘇格拉底等哲學家的確是如此。然而,現在所謂的哲學英勇事蹟,卻是漫長且艱苦地爭取學院教授的終身職。
目前,大部分學校教的不是「哲學」,而是「關於哲學」;學校並不教學生如何進行哲理思考。哲學和其他科目不一樣,它不是知識本體,而是思考方式;是一種存在於世界的方式,不是「何物」(what)或「為何」(why),而是「如何」(how)。
現今,「如何」這個詞並未受到太多尊重。在文學界中,教人「如何做」的指引書籍地位很尷尬,有如事業成功,但舉止粗野的親戚。認真的作家不寫指引書,認真的讀者也不看(至少不會承認他們有讀)。但是,我們多數人都不會徹夜思索「真實的本質是何物」或「為何是有物而非無物」,卻會思索「如何」的問題────如何生活?────這問題緊抓著我們不放。
哲學具有開放性,和科學不同。它不只描述世界現有的樣貌,還加上可能的樣貌,讓我們得以放眼可能性。美國作家丹尼爾‧ 克萊因(Daniel Klein)對於古希臘哲學家伊比鳩(Epicurus)的描述,適用於所有好的哲學家:別把他們當成哲學來閱讀,而是當成「讓人滿足愉快的詩集」來閱讀。
近幾年來,我蠶居在火車靠窗的位子,以思考的進度,慢慢吸收這樣的詩集。只要地點許可、時間許可,我就會搭上火車,前往歷史上最偉大思想家進行思考的地方。我勇敢面對懷俄明州的斯多噶(Stoic)哲學營,以及德里的印度鐵路官僚,也搭乘紐約市F線地鐵,比任何人搭得都更頻繁。這些旅程是我的歇息,給予了我最棒的暫停。在哲學行動之間,我得到了伸展雙腳和心靈的機會。

若你搜尋「哲學家」這個詞,會找到數以百計、或是數以千計的人名。在本書我選擇了其中十四位,這是怎麼決定的?答案是「精挑細選」。儘管方向不同,但他們全是睿智人士,擁有不同方面的智慧。他們橫越浩瀚的時間長河────蘇格拉底在西元前五世紀,而西蒙‧ 波娃生在二十世紀;同時,我也橫跨空間,從希臘到中國,從德國到印度。這十四人都已逝去,但優秀的哲學家不死,他們永遠活在他人的心靈。智慧可以隨身攜帶,它超越空間和時間,永不過時。
儘管我的名單上有許多為歐洲哲學家,但也不全然是,因為西方並未壟斷智慧。這些哲學家有的非常多產,像是尼采;有些人,如蘇格拉底、愛比克泰德,卻沒有留下任何文字(幸好他們的學生為他們寫下)。有些人生前就獲得盛名,有些沒沒無聞地死去。有些人被認定是哲學家,卻也有些人如甘地一樣,可能不被認為是哲學家(但他確實是)。然而,也有些名字,像日本女官清少納言,這可能是你首次聽聞她的名字。這都沒有關係,說到底,我的選擇標準是這些思想家是否熱愛智慧,而這樣的熱愛是否具有感染力。
一般而言,我們認為哲學家是不具形體的心靈,然而,這些人並不是如此。他們是有血有肉的活躍存在,會長途跋涉,也會騎馬;會打仗、喝酒及做愛。不論男女,他們全是實際的哲學家。他們感興趣的,不是人生的意義,而是過著有意義的人生。
他們並不完美,各有缺點過失。例如,蘇格拉底會恍神,有時甚至持續數小時;盧梭曾公然暴露他的臀部,而且還不只一次;叔本華會和他的貴賓犬說話(可別讓我說起尼采),就接受這樣的他們吧。智慧不在表面,應該也不太會穿布克兄弟的高級西服,只是誰知道呢。
我們一直都需要智慧,但在人生不同階段需要不同的智慧。對十五歲來說很重要的「如何做」提問,在三十五歲或七十五歲卻已不是重要的問題。哲學對於各個階段,都有其要傳達的重要事物。
我已體認到,這些人生階段稍縱即逝。許多人嗡嗡嗡過日子,心中塞滿瑣碎蠢事,彷彿擁有全世界的時間,但事實上他們沒有,而我也沒有。我總愛說自己是個中年人,但我那堪稱數學小天才的青春期女兒,最近卻指出,除非我可以活到一百一十歲,否則嚴格說來,我並不算是個中年人。
因此,儘管寫下這些文字時,我搭著慢調子的火車,卻有種迫切感讓我奮筆疾書,那是一種「不想還沒好好活過就死去」的迫切感。對我而言,人生不是個問題,至少現在還不算是,但我卻感受到時間架在我脖子上的灼熱氣息,而且逐日增強。我想要────不,是我需要────及早知道何者重要,何者不重要。
「遲早有一天,生活會讓所有人都成為哲學家。」法國思想家莫里斯‧ 瑞斯令如是說。
幾年前,當我第一次看到這句話的當下,這個世界是個更快樂的地方,因為大規模流行的疫情,只存在於史書及好萊塢劇本裡。然而,即使在當時,瑞斯令的說法仍讓我感動,因為我始終懷疑自己錯活了人生。
我像是帶著異樣的預知感,衝動地想著:何必等待呢?為何要等到人生成了我的問題時呢?為何不在當下,趁我們還有時間時,就讓人生使我成為一位哲學家?

‧摘文

1 如何像馬可.奧理略一樣起床
清晨七點○七分,北達科塔州某處,我搭乘著從芝加哥開往波特蘭的美國國鐵帝國建設者號列車。

透過艙房車窗,晨光斜照進來,我雖然很想說它輕輕喚醒了我,但實際上,我並未入睡。我的頭像剛被滾筒烘乾似的,隱約的抽痛從太陽穴擴散到身體各部位。我的腦袋裡裝著一團濃厚有毒的雲霧,而我是一副靜止中的身體,而不是休息過的身體。
說到睡覺,有兩種人。第一種視睡眠為人生中的煩人干擾,第二種則視睡眠為人生中真正的快樂。而我屬於後者,我沒有太多生活鐵則,但其中一點是,絕不打亂睡眠。但美鐵卻打亂我的睡眠,讓我不太開心。
如大部分的關係一樣,火車旅行和睡眠之間的關係複雜。對,晃動的火車行進讓我昏昏欲睡,但不久後,側傾、急顛、高低起伏(就像海浪)等動能運作就使我驚醒,就這樣重複了一整晚。
太陽以教官式的和藹從床上喚起我。我們的黑暗邪念,並不在夜晚時分縈繞心頭,而是在清晨入侵。醒來的當下,是我們最為脆弱的時候,因為此刻,我們會再度憶起我們是怎樣的人,又是如何變成這樣。
我翻身,拉起美鐵的淡藍色毯子蓋住身體。當然,我可以起床必呢?────真的可以────但我何必呢?

「大家早!」
我迷迷糊糊打盹,卻被驚醒了。不是因為火車側傾或起伏不定,而是因為聲音,一句朝氣十足的清脆問候。
是誰?
「我是餐車服務員奧利弗小姐,餐車已經開放,現在開始供餐。不過,如果想要奧利弗小姐
為您服務,請務必穿上鞋子及上衣,並帶上友善的態度!」
老天,現在沒辦法再睡了。我伸手到背包裡找書,同時小心翼翼不弄亂毯子。找到了,是《沉思錄》(Meditations),薄薄一本,不到一百五十頁,而且頁面的邊界很大。書衣是一位騎在馬上的男子浮雕像,他肌肉強勁、留著落腮鬍,眼神帶著無需證明的沉靜力量。
羅馬皇帝馬可‧ 奧理略(Marcus Aurelius),駕馭近五十萬雄兵,統轄的帝國人口占世界五分之一,領土從英國橫越至埃及,從大西洋沿岸來到底格里斯河畔。但是,馬可(我們直呼其名為原則)並不是習慣早起的人。他喜歡賴床,大部分的工作到下午才做,而且是在午睡過後。這樣的日常行事,讓他在羅馬同胞中顯得相當特立獨行。大部分的羅馬人在黎明前起床,街道上更有睡眼惺忪的孩子,在破曉前的黑暗中步行上學。幸好馬可擁有菁英背景,得以在家接受教育並賴床晚起,而他終其一生也確實都這麼做。
我和馬可似乎沒有什麼共同點,我們相隔近兩千年,更別提還有不容忽視的權力差異。馬可掌控的帝國區域,約略相當於半個美國本土,我掌控的區域,則大約只有我書桌大小的範圍,而說實話,就連這樣也是經營維艱。我總是遇到各種妨礙的叛亂,像是造反的名片、雜誌訂閱到期通知、貓毛、放了三天的鮪魚三明治、貓咪、佛教飾品、咖啡杯、過期的《現今哲學》、狗兒、稅務表單,然後又是貓咪,以及出現原因不明的沙子(最近的一處海邊,明明就離我家兩百四十公里遠)。
但是,當我閱讀馬可的書時,這些差異就跟著化解。我和馬可,我們是兄弟。他經營帝國,和他的黑暗邪念角力;而我餵食貓咪,和我的黑暗邪念角力。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那就是「早晨」。
早晨能為你的一天定調。若早晨的情況不佳,接下來一整天都不會好。雖然並非總是如此,但大多是這樣。在冰冷、灰濛濛的星期一早晨,當你躲在被窩裡,地位和特權也顯得無足輕重。在人生其他方面,看似大有幫助的財富,也顯得毫無用處。真要說有的話,那就是富裕勾結羽絨被,讓人以躺平的姿勢被拘留。
早晨激發我們強烈的矛盾情緒。一方面,早晨的空氣中有希望的味道,每個黎明都是重生時刻。第四十任美國總統雷根(Ronald Reagan)的選舉口號,並不是「午後美國」,讓他躍入白宮的的承諾,正是「讓美國迎來拂曉」。同樣地,偉大的想法不是踏著暮色而來,而是如破曉般啟迪我們。
不過,對有些人來說,早晨醞釀的是絕望的氣味。如果你不熱愛人生,很可能就不愛早晨。對於不快樂的人生來說,早晨就像電影《醉後大丈夫》(The Hangover)第三集的開場場景,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早晨是轉換、過渡的時刻,而轉換向來不容易。我們從睡眠到清醒,轉換到不同的意識狀態。以地理術語來說,早晨是意識的邊境城鎮、心靈的提華納市,讓人迷失方向,並帶來隱約的危險跡象。
以各個哲學家來說,他們對於早晨的理解也有所分歧,和其他事物一樣。尼采(Nietzsche)破曉即起, 以冷水洗臉, 喝一杯熱牛奶後就去工作, 直到上午十一點。而伊曼努爾‧ 康德(Immanuel Kant)讓尼采看起來像是個懶惰鬼,他在清晨五點鐘,當柯尼斯堡的天空仍是一片漆黑時就起床,喝一杯淡茶,抽根菸斗(永遠只抽一根)就去工作。而西蒙‧ 波娃(Simone de Beauvoir),且讓我們祝福她,則睡到上午十點,然後流連於她的義式濃縮。唉,馬可倒是沒有這種奢侈享受,因為在他誕生的一千兩百年後,咖啡才發明。

關於「自殺」,法國存在主義學者阿爾貝‧ 卡繆(Albert Camus)這麼說:「自殺是唯一真正嚴肅的哲學議題。」人生值得活下去嗎?除了這個,其餘全是形而上的廢話。簡單地說,沒有哲學家,就沒有哲學。
卡繆的主張合乎邏輯,但就我看來,卻不完備。等全力思索過他的自殺議題後,你會得到一個結論:「是的,人生值得活下去」(暫且值得──存在主義的結論,總是視情況而定)。但是,你又得面臨另一個讓人更心煩的問題:「我是否應該起床?」。我相信,這個問題是唯一真正嚴肅的哲學議題。如果哲學不能將我們拉離被窩,它有何用處?
就像所有的大哉問一樣,這個起床大哉問,其實是許多問題偽裝成同一個問題。現在,讓我們來蓋好被子,好好檢視這問題。就某種程度來說,我們問的是「我能起床嗎?」,除非有殘疾,不然答案一定是肯定的,「你能夠起床」。但是,我們也同時提問,「起床有好處嗎?」,最重要的是「你應該起床嗎?」。問題這時開始變得棘手了。
類似這樣的問題,是蘇格蘭哲學家大衛‧ 休謨(David Hume)經常思考的,只是很少在床上思索。他把所有疑問分成兩部分:「實然」和「應然」。「實然」的部分屬於觀察,也就是我們不帶任何偏見地察知起床的實際好處,例如,可以增進血液流量、賺取潛在收入等。
「應然」的部分包含道德判斷。講的不是起床的好處,而是我們為何應該這麼做。道德上的「應然」,絕對不會直接從事實上的「實然」推出結果(這也是為何實然和應然的問題,也被稱作「休謨的斷頭臺」(Hume’s Guillotine),因為他區隔了「應然」及「實然」,主張兩者之間有一道鴻溝)。盜用雇主的錢財,實然很可能導致負面結果,所以應然不該盜用?
休謨指出未必如此。人們無法從事實陳述,移向道德陳述。起床或許有益健康,而且可以賺錢,但這並不表示就「應然」這麼做。或許,我們不想增進血液流量及賺取潛在收入;或許,我們就喜歡這樣,安於窩在棉被裡。我想,正是這討人厭的「應然」,解釋了我們的困境。我們覺得應該要起床,要是不這麼做,那必定是有什麼毛病。
起床,或不起床?在溫暖舒適的被窩裡,讓我們以蘇格拉底對話法,或有線新聞節目的氣勢,讓相互矛盾的衝動一決高下。賴床陣營提出了充分理由:床上溫暖安全,雖然不像待在子宮裡,但也相去不遠。人生很美好,而正如亞里斯多德這樣的哲學家所說,「美好人生才是最重要的」。相反地,外頭好冷,壞事不斷發生,像是戰爭、疫情,還有輕音樂。
這時,賴床陣營看似成功灌籃並得分,但哲學中從來不會有清晰明確的事,總是有個「然而」。整個哲學體系、認知的上層架構,以及思想的高聳龐大建築,一直都是建立在「然而」這個詞語上。
然而,外頭的人生在招手示意。我們在這個星球上,只有寶貴的少許時間,真的想平躺度過嗎?不,不想。在我們疲憊血管中脈動的人生動力,當然強大到足以從床上擰起一個稍稍過重、但還不算肥胖的中年男子吧,對吧?
只要有棉被,而人們得以在底下躲藏,這般對話便會持續在被窩裡以某種形式發生。從羅馬時代以來,人類已有顯著的進步,但起床大哉問基本上卻沒什麼改變。不管是總統還是農夫、名人廚師還是星巴克咖啡師、羅馬皇帝還是神經質作家,我們全都臣服於相同的慣性定律,無人能免疫。我們全是靜止中的身體,等待外在力量對我們產生作用。

我閉上眼睛,我腦海中的馬可變得具象,就和擺放在我床邊一整天的保麗龍咖啡杯一樣真實。我可以想像,在多瑙河支流的格蘭河岸邊,他蠶居在古羅馬兵營的私人軍帳裡。我可以想像溼冷的天氣中,他感到情緒低落。戰事狀況不佳,日耳曼部族伏擊了羅馬補給線,馬可軍隊因此士氣低迷。但能怪他們嗎?超過五萬名羅馬士兵戰死在沙場上。
馬可無疑想念著羅馬,尤其是他的妻子福絲蒂娜。儘管她並非忠貞不渝,卻惹人憐愛。過去十年的生活不輕鬆,不只有這些惱人的日耳曼部族侵擾,還有詭計多端的卡西烏斯造反未遂。然而,還有孩子的問題,福絲蒂娜至少生了十三名子女,但有一半以上早夭。
馬可是難得一見的人物,他是一名哲學家皇帝。是什麼促使全世界最有權力的人研讀哲學?身為皇帝,他可以隨心所欲行事。他為何要從繁忙的行程中抽取時間研讀古典作品,思索人生難以預料的事?
從馬可的早年經歷中,我們可以得到一些線索,他擁有非常珍貴的兒時時光──快樂的童年。他非常愛讀書,與其看馬戲團的表演,他寧可看書。這樣的傾向,使得他成為羅馬孩童中的明顯少數。
後來,因為醉心希臘式生活,他就睡在堅硬的地上,地面只鋪著磨損的哲學家外穿長袍。直到他的母親斥責,堅持要他放棄這種「胡鬧行為」,他才睡回舒適的床榻上。
羅馬人看待希臘哲學家的方式,就如我們大多數人對歌劇的看法一樣:美好,卻敬而遠之。我們真的應該更常接觸哲學,儘管它真是該死地難以理解,而且誰有那個美國時間呢?羅馬人喜愛「哲學」這個想法,勝於真正的哲學。這使得身為真正哲學家的馬可極為可疑,即使貴為皇帝,人們仍對他暗中竊笑。
馬可是意外成為皇帝的,他自己從未想要這個職位。是前任皇帝哈德良展開一連串動作,讓馬可在西元一六一年,以四十歲的年紀登基繼位。
馬可享受了六個月的蜜月期,然後嚴重洪水、瘟疫來襲,還有外族入侵。除了這些戰爭之外,馬可的雙手相對之下甚少染血,這是絕對權力未必絕對腐化的鮮明證據。對逃兵和違法人士,馬可總是做出寬大的判決;當國家面臨重大財政危機,他沒有增稅,而是拍賣長袍、高腳杯、雕像和畫作等帝國物品。還有一個特別令我感動的法案:他頒布命令規定,今後所有的走鋼索表演,下方必須鋪設海綿厚墊。當時,表演走鋼索的人通常是少年。
在戰爭上,馬克展現也了莫大的勇氣,但如同傳記作家法蘭克‧ 麥克林(Frank McLynn)所言,他最英勇的事蹟卻是「不斷努力抑制自己天生的悲觀主義」。我可以理解,負面力量總是密謀要將我拉入其陣營,而我一直努力對抗它。對我們這種想要成為樂觀主義者的人來說,半滿的玻璃杯比完全沒有玻璃杯來得好,也比一個碎成上百片、刺穿了主動脈的玻璃杯要好,這純粹都是角度的問題。
馬可有睡眠問題,又苦於不明的胸痛與胃痛。他的醫師名叫蓋倫,傲慢但醫術高明,開了幫助睡眠的糖漿(可能加了鴉片)給他。
和我一樣,馬可也渴望成為早起的人。只是,真正的早起鳥兒,以及渴望成為早起鳥兒的鳥兒,就是存在著一道鴻溝。現在的我,躺在這裡,感受著火車的微微晃動及讓身體溫暖的美鐵毯子,這道鴻溝讓人覺得無法跨越。
你可能會認為,這事情再簡單不過:伸出一隻腳踏上地板,再踏上另一隻,挺起身子成直立姿勢。然而,我卻做不到直立姿勢,甚至連斜倚都不能。我到底怎麼了?馬可,幫幫我。

不同於我所讀過的那些書,馬可所著的《沉思錄》根本不算是真正的書,而是規勸,是一本提醒和鼓舞士氣的談話選集,像是羅馬版的冰箱便條貼。馬可‧ 奧理略最恐懼的不是死亡,而是遺忘,他不斷提醒自己要過充實的生活。然而,這些只是供馬可自己所用的冰箱便條貼,他並無意出版。與其說我正在閱讀馬可,不如說我正偷聽他講話。
我喜歡我讀到的這些文字,我喜歡馬可的誠實,喜歡他在頁面上毫無掩飾,暴露他的恐懼和脆弱。在這裡,全世界最有權有勢的男人坦承他失眠、恐慌發作,以及他充其量只是個敷衍了事的情人(他形容性交行為是「留下他的精子及後代子孫」)。馬可從未忽略斯多噶學派的準則,即「所有哲學源自於察覺自身的弱點」。
馬可並未打造宏偉的哲學體系,供後代認真的研究生嚴格批評。這是治療的哲學,馬可同時扮演治療師及病人的角色。《沉思錄》如同譯者格高里‧ 海斯(Gregory Hays)的評論:「就其原義來說,是一本心理自助書。」
馬可屢次勉勵自己別再思考,直接採取行動;或是別再描述好人,直接成為好人。哲學和談論哲學之間的差異,就像喝酒和論酒之間的差別。抿一口黑皮諾葡萄酒,比多年縝密的酒類研究,更能讓你瞭解年分酒。
馬可的想法並未直接具體化,沒有哲學家如此。他是斯多噶學派,但並未僅限於此。他同時也吸收其他來源: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蘇格拉底(Socrates)、柏拉圖(Plato)、犬儒學派(The Cynics)和伊比鳩魯學派(The Epicureans)。馬可如同所有偉大哲學家,他是智慧的清道夫。他知道重要的是觀念本身的價值,而不是來源。
閱讀《沉思錄》,等於實際見證了哲學行為。馬可未經刪剪,直播出他的想法。我見識到如同法國古典學家皮耶‧ 華篤(Pierre Hadot)所說:「一個人訓練自己成為人類的過程」。
《沉思錄》有幾個條目以「當你難以起床……」這句話來開啟,看到後來,我突然想到,這本書大部分的內容簡直可說是「起床大哉問」的祕密論文。不只是如何起床,還有「何必呢?」,卡繆的自殺議題包裹在輕柔的羽絨被裡,馬可在相反論點間拉鋸,和自己辯論。
「如果我打算做我生來就要做的事──我的使命,那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我被創造出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嗎?蜷縮在毛毯底下取暖?」
「但這樣很舒服……」
「所以你是生來要感覺『舒服』?而不是做事,感受其中經驗?」
他來回對話,彷彿被窩裡的哈姆雷特。他知道有偉大的事可做,有偉大的思想可想。
只要他能夠起床。

「各位旅客,早安安。躲貓貓,瞧見你了。餐車仍然開放中,還在提供服務哦!」
奧利弗小姐回來了,興高采烈的語氣,顯得更加甜得發膩。
沒錯,我現在正認真考慮要起床,隨時都有可能。我檢視我的保麗龍咖啡杯,注意到印在杯子上的美鐵智慧語錄:「改變你看待世界的方式」,而另一頭則是「感受更美好世界的滋味」。我承認,這些語錄不算真的博學,我卻在其中找到孩童般的天真可愛。
我十三歲的女兒桑雅,就和我一樣喜歡睡覺。「我自認屬於懶惰人類。」她某天這麼宣告。平日上午要拉她起床,需要動用諾曼地登陸以來就再也沒見過的軍隊資源。然而,在週末及下雪的日子,她卻用不著協助便恢復生機。當我問說怎會有如此差異,她很哲學地回答:「讓人起床的是活動,而不是鬧鐘。」
她說得沒錯。當我奮力掙扎起床,我的敵人不是床,也不是外在世界,而是我的預測。躺在棉被下,我想像出一個決意要放倒我的敵對世界,就像馬可一樣。的確,他的世界充滿好戰的蠻族、瘟疫及內廷叛亂。只是,障礙是相對的。一個人的凌亂書桌,對另一個人來說是惡徒入侵。
或許最大的障礙是他人。法國哲學家尚──保羅‧ 沙特(Jean-Paul Sartre)有句名言:「他人即地獄」。馬可雖然不像他那樣極端,卻也相去不遠。「一早醒來,告訴自己:今天要應對的人會是好管閒事、忘恩負義、自大傲慢、好妒及脾氣暴躁的。」從馬可的時代以來,這世界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馬可建議,你可以藉由剝奪權利來應付難纏人士,廢除他們在你人生中的執照。他人無法傷害你,因為「發生在他內心中的事,完全傷不了你」。既然就定義來說,這個想法是全然發生在他人的內心,而不是我的心中,那我何必在乎別人的想法呢?
我老是懷疑,我難以起床的問題核心,是源自於潛在的自我厭惡,這是我無法完全承認的一件事。馬可比我勇敢,他承認了。他說:「你不夠愛自己。」而好像要開始自我疼惜的時候,過了一、兩頁,他又會再度發動攻擊。「別再這樣可憐地哀號,過著猴子人生……你今天原本可以行善,卻還是選擇了明天。」他將自己最尖銳帶刺的話語,全留給他察覺到的自私。「如同現在,當我懶散地躺在床上時,我只想到我自己。」追根究底,賴床不起成了一種自私行為。
這種領悟讓馬可開始行動,他有責任要起床。是「責任」而不是「義務」,這兩者有所不同。責任來自內在,而義務來自外在。當我們依責任感而行,就會非常自動自發地行事,來提升自己及他人;而當我們依義務而行,行事是為了掩護自己,只是為了讓自己不受惡果影響。
馬可清楚這種差別,但一如既往地需要提醒自己這件事。「黎明時,當你難以起床,告訴自己:『我必須去工作──從事身為人類的工作』。」不是身為斯多噶主義者,不是身為皇帝,甚至不是身為羅馬人,而是身為人類。

「踢躂,踢躂,奧利弗小姐來了。餐車仍舊開放中,我剛才是不是說過這件事了?期待見到你們所有人!踢躂。」就是現在,我要起床了。我掀開身上美鐵的毛毯,而它毫不抵抗。我挺直身子,一邊心想:這些哀怨又無情的自我檢討,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但這些都無關緊要了。這對抗重力的舉動,獲得了雖然小、卻有決定性的勝利。我正打算好好慶祝時,一個傾斜──也可能是急顛,我不確定──讓我一時站不穩腳步,又跌回床上。
這就是「起床大哉問」非常惱人的地方──回答一次並不足夠,這就好像上健身房,或是教養子女般,需要重複且頻繁的努力不懈。
「各位先生女士,踢躂,踢躂,奧利弗小姐又來了!」我緊緊蓋好被子,再睡五分鐘,我對我自己說,只要再五分鐘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