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6-01 04:39:29柏毛蛋

Protégé

















把雙手圈起來,看出去的,就是世界。被我的雙手所掌控的,屬於我的世界。弱肉強食,由愚蠢的天真與社會的墮落所組成的,一個不完全的畸形體。

那真是太美麗了,我想。




然後那個總是自以為是地,用通曉一切的眼神望著我的那個人,終於也那樣帶著她獨有的偏執,與那些註定被這個世界所遺棄的天真者一同,被這個世界給拋棄了。我把掌心合起,讓她越來越遠的背影,徹底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妳做得太過分了,麻友。






路燈啪滋地閃著,狹小昏暗的巷道裡一個人也沒有。牆邊斜躺著幾支玻璃酒瓶,隨處可見的廣告宣傳單散在潮濕的路面,鐵絲網上掛著不知道是哪些太妹單挑時勾破的制服殘布。在街燈映照下現出一角的塗鴉,醜陋誇張的字體無聲地對這個骯髒而腐爛的角落輕蔑地笑著。



我停下了腳步,對什麼也沒有的前方揚起嘴角笑。「好久不見了,Black前輩。」






我不是來敘舊的。






那聲音一如往常地冰冷,像是結了一層霜般。我隱約看見一個人影從眼前閃過,快的只留下那彷如幻影般的錯覺。這種敵在暗、我在明的感覺太令人厭惡了,我想。




「猶大的前方,是滅亡的不歸路,他終會後悔,並且懺悔自己的罪。」

Black的聲音突如其來地從左後方響起,語調平淡地,像是那些只會說著仁義道德的無聊傳教士一般。我頭也不回地,無辜地攤手。「對他人漠不關心的Black前輩,是特地來講聖經故事給我聽的嗎?。」



「裝瘋賣傻只會激怒上帝的,該隱。」



我轉過身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Black靠著燈柱,在昏沉的燈光下神情專注地望著手裡的聖經,她的側臉帶著一種蒼白的病態美,脫下馬路須加制服的Black,看起來一點威脅性也沒有。

可是我卻敏銳地嗅到危險。在戰爭的後半段,佔盡優勢的下半場,居然把這個棘手的人物給引出來了嗎?






「我以為Black前輩對這些太妹的打架沒有興趣。」


「的確沒有。」


Black頭也不抬地回答。這個人並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這是我一開始就知道的事情。她只是對周圍的一切太冷漠了,無論是被稱為同伴的喇叭叭部員,還是那個死去的大島。畢業典禮時流下的眼淚,只是一種那時候應該這麼做的本能,可是泛紅的雙眼還是一如往常的冷漠。

這個人與我如此相似,卻又如此截然不同。



「那麼馬路須加和矢場久根的事情,就與前輩一點關係也沒有了吧。Black前輩,妳已經沒有穿著制服了,記得嗎?」



我彷彿聽見了戰爭的擂鼓聲。無論是出自於什麼原因,如果能夠和這個人交手,想必會很有趣吧。比起只會逃避的前田,或者是那個一口京都腔的無聊優等生,Black也許更適合成為獵物。

讓這個眼中只有自己的人臣服,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嗎。




「我不會插手的,因為上帝終會對凡人之罪做出審判。」


「如果Black前輩是要來向我傳教那就不必了,我對宗教沒有什麼興趣呢。」




「不。」Black啪地一聲闔起了聖經。「我只是好奇,妳究竟想得到什麼。這只是無聊太妹的打架而已,麻友。」



這種總是以為自己知道一切的人,真是可笑。我看著Black不同於那個人的,線條柔和卻冷漠的側臉,愉快地笑著。「即使如此,卻更能讓人感受到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不是很有意思嗎。」






我記得那個人的五官,是一種如刀削般的凜冽。可是她望著我的時候,卻總是有種柔和的笑意,為什麼呢?我發現自己不曉得什麼時候,連她嘴角上揚的弧度都記得一清二楚了。

這或許不是一件好事。



Black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消失了。巷道又恢復空無一人,可是我並沒有想離開的意思。我能夠感覺到Black壓抑的氣息,在這昏暗的角落流竄,她或許是有些生氣的,可是,為什麼?






「麻友。」然後她冷淡的聲音毫無預警地在耳邊響起,Black似乎近在咫尺,一種不習慣太靠近別人的不適感從指尖竄了上來。「妳若只站在光裡,必看不見黑。妳若只藏在夜裡,必然也無法看見光。」


我猛地轉過身,Black的氣息已經離去。她站在距離五步的距離外,靠著五顏六色的牆,低頭望著水珠在皮靴光亮的面上滑過。


「我果然還是比較喜歡以前的Black前輩呢。」




Black緩緩地抬起頭,那是我今天第一次對上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她的眼神依舊平靜無波,可是我卻感受到了墨色瞳孔中的暗湧。Black直直地望著我,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威迫感撲天蓋地襲來。

我只是微微揚起下巴,輕輕地對她笑。



「麻友,妳該知道有一些人是不能被觸碰的底線。」


「我倒是不知道Black前輩什麼時候對喇叭叭這麼有感情了。」



Black面無表情地走近,以那種普通人類才有的,卻不屬於Black的速度,然後在身旁稍微頓住腳步。「萬物皆有終焉,上帝是不容許凡人為所欲為的。」



「Black前輩是在對我做出詩之宣告嗎?」

「只是給妳一個忠告而已。」



然後Black就這麼消失了。這個人的眼睛,似乎看得太多了,我想。想要活在這個世界上,越天真不是越好嗎?庸人的道路很輕鬆,而智者的前方卻是如此艱難。像Black這樣的人,被徹底擊潰的臉應該很美麗吧,這種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能夠解讀他人內心的人。




讓我有種想摧毀她的慾望。











「麻友。」

那個人站在天橋上,彷彿與夜色融為一體。她明明是站在高處的,卻仍是抬起下巴對我笑,那個銳利而強勢的笑在月光下卻顯得如此虛幻而柔弱。似乎一眨眼就會消失了,像飽滿的口香糖膜一般。

波地一聲碎開。




「妳站在那裡多久了?」


「沒有很久,足夠讓我聽到一些有趣的話」




我將耳機塞進左耳裡,讓韓德爾的樂聲佔去了一半的世界。她的目光在夜裡過於耀眼,深邃的瞳仁炙熱得像是盛夏烈日。我厭惡這種過於滿溢的情緒,對這個殘酷的世界而言,太過強烈的情緒就是自取滅亡的前兆。


「麻友。」她的嘴唇一開一闔,清亮的嗓音霸道地剖開了韓德爾的世界,闖進耳裡。「如果我不叫住妳,如果妳不抬頭的話,是不是就永遠不會發現站在這裡望著妳的我?」


這個問題太過愚蠢了。我戴上另一邊的耳機,輕蔑地看著她笑。「走到我的面前,讓我看見妳,不是妳的責任嗎?」






天空陰暗的,連一顆星也沒有。她的嘴角揚起了我熟悉的弧度,有種令人生厭的自信與傲氣,就像是聽見了什麼預料中的答案一般。她收回答在欄杆上的雙手與目光,然後帶著那抹笑,頭也不回地離去。


我獨自一人在閃爍的街燈下,跟著熟悉的旋律踏起簡單的舞步。靴子踏在水泥地上的聲音悶重而清晰,像是遠方戰前的鼓聲,咚咚咚地響了起來。低緩的音符,急促的踏步,我輕輕地踏過水窪,讓帶著泥土的汙水濺過鞋側。


然後我張開雙臂,仰起頭望著無光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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