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6-06 20:19:57kcjeson

再做一次(3)

禮車衝破夢幻般的煙霧駛出稻埕,經過豬舍時安靜的可憐,豬欄裡空蕩蕩的,為了讓我結婚老爸賣盡了賴以維生的老本,粗柏油的產業道路失去了豬啼聲有些蕭索、落寞,沒了生機。我開始後悔用這些年所得買了一棟小公寓,害蒼老的父親還要承受金錢的壓力,雖然他安慰我那是他人生的責任之一,但是我依舊無法坦然面對自己,還好有錢的伯父肯無息借貸才解決我們的難處,可是欠人人情總是無法抬頭挺胸。

二堂哥專心致志的駕著朋馳滑過市郊,上了高速公路。

大堂哥癱散在我旁邊像顆洩氣的皮球,他調整歪斜一邊的墨鏡道:「書樟,爸講『豐美生鮮』前面那塊地要蓋保齡球場,你感覺如何?有前途嗎?」

「那塊地位於市場前,車水馬龍,熙嚷往來,人氣匯集,做什麼生意都會成功。而保齡球更是時下青年流行的玩意兒,必定馬到成功,爸果然是高瞻遠矚,商業腦筋一流。」二堂哥目不轉睛的回答。

「新郎,你今天最紅,看法定是一等一!」大堂哥搖下身邊的電動窗,嘴巴含了根菸,不甚清楚的說道,白色的煙管兒像隻孔雀炫耀的尾巴上下擺著,接著秀出純金打造的都彭打火機,嘟嘴點燃,朝著窗外呼嘯的氣流吸口菸。

「紅是紅在床上,又不是紅在腦袋。」我指著腦袋道。「我不懂投資的學問,以我打保齡球的經驗和觀察,這股流行大約過了高峰期,準備進入衰退期,也不是不能投資,只是苗頭不對時,腳底抹油要抹的快。像我最近不太玩那東西了!

「想不到看你忠厚老實,說起話來簡直是嚼黃檳榔,黃嗆嗆的,比我們虎標會的虎兄虎弟還辣!」大堂哥坐直鬆散的軀體,好像發覺我和他們是同一國的。

「虎標會是有錢的上流人參加的社團,一年到底要聚會、要捐獻、還要捐血,至少也要像大哥這顆肚子才承受的起!」我半開玩笑的拍拍大堂哥微凸的腹部。

「說的也是!虎標會的虎兄虎弟一年不花個百來萬是打不開的。」大堂哥頓一下,吸了口菸。

百來萬!我三年的薪水!這些人不是傻子就是瘋子!像要加入紅衫上人集團光服裝費和入會費就要一百萬,每年還得固定捐款。有錢人的錢真不是錢,是沙子,撲通不見了,眉毛也不會眨一下。對我們這些辛苦喘息的生靈來說,那些錢卻可能要了我們的命。

「不過這筆錢花的可值得,和更有錢的人交陪,趁著他們炒地皮、拉股票時分一杯羹,只要一杯羹,會裡的花費就永遠用不完。」大堂哥仰望著車頂,吐著菸圈,若有所思的嘆道。

有錢人真是了得,每一筆花費都精打細算,丟進一塊錢至少要回收五塊錢,這一塊錢他才會丟進去,沒有投資報酬率的事他們是幹不來的。前省府發言人方大衛的社交女友薛伶俐利用嫁了兩次老公的機會獲得了上億的巨資,花大把鈔票把自己推進股市大戶的社交圈,乘著內線消息又賺進數億。方大衛最近當上立委,她更是如如虎添翼,開了間建設公司專包政府工程,成立了減肥健身中心,收購連鎖咖啡。聰明的女人真是奇妙,能利用原始的本錢賺進人生的第一個一億,再憑巧妙的投資手腕成立事業集團,速度之快連經營之神王塑生難望其項背。哪一天我才能打進富人的甜甜圈,不用日復一日忙的像隻小老鼠,拉一條內線就能像開城門賣國的古英豪家族做擁全國金融第一寶座?有時幻想是給底層民眾繼續活下去的動力,它提供我發洩不滿的管道。

「書槐,依你之見,有何值得的買賣?」雖然我看不到二堂哥的表情,但他的語氣似乎透出一絲不滿。

「二哥說笑,我是商業白丁,如何知悉箇中的精妙?伯父乃沙場老將,見多識廣,經驗老到,才能有出人意表的點子,我只是敲邊鼓的份罷了。」

車子忽然打滑,我和大堂哥甩了一下。

「書樟!搞什麼鬼!可別送我們進閻羅殿。開車小心點!」大堂哥撫著剛剛撞上前座的額頭忿忿道著,拈熄落在地板的香菸。

「馬失前蹄,讓各位受驚十分對不住!」

「人有失手,馬偶有失蹄,二哥就別掛意了。」

由於方才的小意外二堂哥更兢兢業業的駛著他的愛車,大概是擔心一樁快樂的喜事變成悲傷的喪事,他變的沉默寡言不再和我們聊天,這輩子的幸福可都在他掌握的方向盤上,他愈專心我愈歡喜。今天真是黃道吉日,高速公路上偶可見結婚禮車長列而過。若說陣頭,我的大概是最寒酸、最孤單的,綺夢嫁與我真可苦了她了,戒指最小的,項鍊借的,耳環岳母送的,手鍊借的,全身上下的插戴除了不起眼的戒子都是別人的。

「今天送入洞房的人不少喔!整路紅咚咚好像紅包滿天飛。」大堂哥也注意到窗外的熱鬧。

「對啊!不小心就扎到頭上來,撞的頂上開花,要破費的。」

「阿叔也太吝嗇,才請兩輛車。剛才駛過去的少說也二十部。」

「兩輛車較簡單,比較不會迷路。人多手雜易出亂子。」

我忽然憶起「何不食肉糜?」的故事,現在大家經濟好了,孩子又生的少,每個都有條皇帝命,將來鬧了饑荒,小皇帝們會不會此起彼落的叫喊著「何不食肉糜?」,那可是件壯觀又滑稽的事兒。

「聽說為了這次婚禮,阿叔還向我老爸借了幾十萬,年紀都那麼大了,怎麼仍是空手游閒沒有多餘的積蓄。」

「大哥你是商人之子,應該知道種田的莊稼漢只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勤勞換取所得,不如商賈轉手間即獲暴利。老農做了一生仍兩袖清風,不!連袖子都沒有的大有人在。你瞧米商、豬肉屠宰戶是庄子裡的大戶,有了錢就選民意代表,然後官商勾結製造更大的財富。若說投資沒有比選舉投資報酬率更高的,但風險也大的驚人,是零與一的遊戲。不知阿伯有意思出來攪和渾水。」

「我爸不敢罹到大頭病,小的重傷,大的死翹翹,跑路。他做金主出錢支持候選人,到時有什麼好事會通知過來分享金主,大家合力抬地皮創造利潤。」

「阿伯做事情很精明,眼光又看的遠,難怪會成功!」

「不是我在吹牛,我爸做事情真有他的一套,除蒐集資料、請教耆老外,還注重天時、地利、人和。不單如此,奇門遁甲和方外之術也是參考的對象,像他最近迷上觀落陰,和死去的阿公交談大半天,阿公指示他買了塊農地,奇蹟似的買完未久政府就宣布高鐵要在那塊地附近設站,地價一下子飆漲十餘倍,阿爸賺翻死掉了,我兄弟也卯死了,光是吃紅就幾百萬。害我爸一天到晚去找阿公聊天盡孝道,生意都放給我,讓我累的半死。」

「阿公大小心,好事都報給阿伯,遺漏了其他小孩。」

「書槐,拜託一下!就算是死人也喜歡人向他奉承、捧屁股、說好聽話,公媽立在我家,我爸每天燒香在拜,阿叔們難得初一十五來擎支香,照顧我們是應該的。」

「說來有理!」

忽然間車子的右後方發出波波的異聲,車子仍然四平八穩的前進,絲毫沒有任何其他異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