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己的人生

        小時候夢想著去歐洲留學，其實年紀還小的我，不是真的嚮往歐洲街景、生活，也不懂什麼社會福利，而是看著那些歐洲留學回來的老師們，有著優雅的氣質。就像曾經有個姐姐跟我說，你不覺得唸完MBA回來的前輩們，都有種成熟穩重的氣質嗎？這樣的人格特質令我嚮往，而我似乎也追求著擁有那項特質，朝著這條路前來。

    在荷蘭的這一兩年中，我觀察著環境是如何塑造及改變一個人的個性。或許是因為更容易親近的自然環境，上學路上看得見野兔在路邊奔跑、街邊的運河是可以在河上划船與天鵝互動；也可能是社會福利制度讓不論任何階層的人們都活得一樣的自信，路上不會有人因為他是哪個高階經理人對誰頤指氣使，也沒有服務員對客人畢恭畢敬，不論在社會的任何一個角落，都以自己的職務為榮，以溫暖與尊重對待每一個人。

        我嚮往著、也模仿著這種氣質，更在職場上被教導著要有「成熟、穩重」的行為舉止。年紀比同事平均年齡小了五至七歲，大學剛畢業當起專業經理人小孩開大車，卻要假裝成熟假裝穩重。我總是被教導身為一位專業經理人，與人互動不可以有過多的表情符號，看起來不專業；或是身為一位顧問型業務講話應該要「嚴肅、莊重」，被要求英文的用字遣詞不夠專業，這樣無法在客戶面前建立專業的形象。以為念完MBA後，就可以擁有這幾項特質，似乎那個理想的人格特質，在唸完書後就會自動出現。但這些特質仍然沒有在我唸完書，或是在歐洲待了一年後出現，直到實習期間，帶著我的學長姐們每天笑鬧著開著不同玩笑，誇張的表情及生動的說書方式，讓我認識到原來本性搞笑但還在職場上擔任經理人的；反而是敢冒險敢創新的人格特質更受喜愛。

    「我覺得那位協理…感覺很像變老的版本的水晶耶！」某天突然聊到公司各個高階經理人可以是誰以後的變老版本。我還在疑惑哪裡像我的時候，學長倒是先開口了：「就是哪種瘋瘋癲癲，但是認真起來的時候超級認真的那種個性！」

    原來當大主管是不用永遠肅穆的。自此我決定在荷蘭的職場中，完整保留了自己原始的個性。而那種穩重的氣質，卻有趣的在我決定保留自己原本的個性後出現。原來變成熟變自信，不是去成為別人期待的樣子，而是真實的面對自己真正的個性，坦然的展現自己。

        以最真實的自己，面對這個世界，其他頭銜都只是加諸其上的美名，並沒有讓真正的自己變厲害，而只是過多的錯誤社會期望。當有一天我與一位網路上陌生的學弟聊起，或許只是逢迎，但我對於「看著學姊FB上的經歷就知道您是大神」這句話錯愕。我不是大神，卻因為一些疊加的頭銜給了錯誤期望。以前的我，覺得因為有了現在的職位，在社群媒體上講話要更加謹言慎行，要符合自己的角色；現在的我，決定拿掉所有名字，好好做好自己，呈現原始的樣貌。上次回台灣，一位前輩問我：「水晶，你是不是在精品業工作啊？感覺妳在荷蘭在精品業發展的很好呢！」

    我莞爾。在最硬宅的資訊業，歷經一次次的打磨，或許我正散發著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氣息呢！                                   2.   心裡的小孩

    說二十歲有多荒謬就有多荒謬，那是個天不怕地不怕，沒什麼可以輸的年紀。。吵著要學法文結果英文幾個句子都講不太完整、交了幾個男朋友成天哭成淚人兒、每逢生日一定要被丟水池，不是拿水球趁室友洗澡衣服脫個精光後亂砸，要不然就是拿著刮鬍泡還要添加洗都洗不掉的美工亮粉，搞個一個星期全身都是亮粉洗都洗不掉。二十歲的熱血，今天看到系學會費用不足，明天遊說起全系所創起了營隊自己幫系上行銷、由虧轉盈；看到社團社費不足，就跑去EMBA直接與叔叔伯伯們裝大人喝起酒來拉贊助，到處巡迴演出籌款；三五好友擠在兩三坪的宿舍裡，吵著鬧著到半夜，大學當不成美女上不了表特版，卻以宿舍吵鬧上了令人厭惡的黑特版為榮。

    過了十年，同一批人有些結婚了、孩子也生了，社群版面上滿滿的母愛；有些人就在三十歲這年，分手了；身為女性逃不掉的課題----到底該不該生孩子呢？三十歲分手了，還有機會找到另一半有小孩嗎？父母親的身心靈健康，我們到底可以幫忙多少？著實到了認真思考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紀，從前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似乎不見了，每一個決定都影響著家庭的走向。以前創一個營隊就義無反顧的走下去，現在的我身在國外，擔心著飯碗不保，做起事來也沒那麼無畏無懼，一個業餘小專案都要思考再三是否該投入時間。什麼時候我們學會了計算時間單位成本、開始學會什麼叫做風險、開始學會了真正的承擔責任？

    生活是不是又少了些動力，以前朋友一揪來學一隻舞、扮起公主耍起花癡，這回還不知道上哪做這些瘋狂事了。與學妹聚餐時無意間聊起了往事，聊起了現實，才發現這十年間的轉變。但還是有些心理的一些小聲音沒有變吧！我每次跟朋友們分享我想蓋一個梅蒂奇城堡，住在偌大的城堡裡，像梅蒂奇家族一般資助著各方藝術家。城堡的畫面，來自幼稚園時期每次回外婆家在新坡看見長得像迪士尼城堡的大房子，老媽說你如果喜歡的話，就要靠自己努力蓋一棟自己的城堡啊！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印象就一直烙印在腦海裡。小時候想著成為藝術家而沒能為之，對藝術的念想卻仍然延續著，決定讓自己成為更有能量的人後，成為藝術家幕後的資源，成為梅蒂奇。雖然這些想法與閨蜜的一趟十天柏林行，兩個人每天想破頭到處在柏林問著不同藝術家看法，仍然沒找出個可行的方案，卻從來沒有放棄過。

    二十歲與室友期末考完，決定來一場完全沒有目的地的台北市小小冒險，只要看到捷運站交叉點就跳下車換車，看最後會在哪一個捷運站落腳，就在那邊喝上一杯。我還記得我珍惜著說：「現在的我們還能這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十年後，二十年後，老了大概就不能這樣了吧！」

    「怎麼會！你可以肉體變老，但心不要變老啊！我們要記得現在的我們，不管到幾歲，都要像醉後大丈夫一樣瘋狂，反正妳永遠都是被整的那個啦！」我珍惜十年前一點點都沒有虛度的青春。我也珍惜現在的我沒有完全忘記當初的熱血：「是啊！人可以變老，但心裡永遠要住著一個小孩！」                                       3.   戀舊的福份

    我是個念舊的人，從一杯馬克杯、一件衣服、一首曲子，都容易用上個十幾年，也可能是懶，懶得換新東西，懶得適應新的習慣。對人就更是念舊了，這才發現這一年因為疫情待在家沒法出門，倒是在網路上找回了許多老友，曾經不小心斷了聯繫的找了回來，本來就有聯繫的變得更親近；那個大家最擔心出國會因為各種誘惑分手的這對情侶，倒也是撐了過來，或許說到底就是個念舊，是習慣，但更是珍惜這每一點緣份。

    也許是因為被老師祝福著的孩子，讓「莫忘」與「初心」成了感情上的船錨，讓船隻不容易因為海浪拍打而漂離。看起來很容易被多情的國外男生「照顧」的，連我自己都擔心自己在國外會禁不起什麼誘惑，禁不起生活上的挑戰、生存上的考驗而分手。因為這樣，我們更加小心翼翼，努力製造各種「儀式」，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掉了。我們以音樂相遇，我們更以音樂相守，從台灣的國家音樂廳，聽到荷蘭的皇家大會堂，每場音樂會都是精緻的甜點；在台灣每天泡在咖啡廳裡面唸書準備出國的考試，到荷蘭也習慣週末在咖啡廳裡坐上幾個小時，從唸書變成寫文章。

    許多事，做著做著就成了習慣，習慣久了也成了一種寄託。最近為了做芋頭酥，企鵝騎著腳踏車載著我到處買材料，我們倒是想起了當初他用菜籃腳踏車追我的日子，什麼跑車名車都坐過了，最後就是要選這一台腳踏車，從公館一路騎上成功橋回內湖，想到這裡倒是浪漫了起來，我問：「你要騎腳踏車載我在到什麼時候啊？」

    「大概…騎到我騎不動為止吧！」企鵝的答案，很老梗，還是會讓我感動。出身每天都在搞笑的家庭，我總喜歡一遍又一遍複習著彼此的糗事，哪次老爸回家褲子破了個大洞被我們笑了一個晚上，哪個寒假一家人把全台灣的夜市跑遍了也不想待在家裡，小時候哪次中秋上了陽明山愛美不穿長褲被奶奶笑了二十幾年，每次都是老媽吵著肚子餓才會發現厲害的餐廳，其實這些糗事，也變成了我們家的儀式。好像只要去了夜市就會想起那個寒假的時光，每年到了中秋就會想起那年在陽明山上的小孩，每次想要吃美食就會等老媽肚子餓才開始找餐廳，因為我們都非常珍惜漫漫生活中那一點點的幸福來源，所以總是記著那特別的故事，溫習著這些幸福。

    2020這無常的一年，世界局勢、經濟變動、產業變動、職位變動，不同領域前輩的離去，疫情讓整個喧鬧的世界靜了下來。原來「無常」這兩個字離我們多麽近，感傷外更意識到有多少事情真的不是我們能掌握的，即便再努力，其實也敵不過一些命運的安排。2020，我三十歲，我很珍惜這每一點一滴大大小小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