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4-24 12:37:00屁哥

市場向恐懼敲門--我在等待醒來

  通常要是被叫醒,會是在那學生可以賴床的週末夜--凌晨三點半。

  這一次如同往常,我睡的仍不深沉。平常只要有人叫我,不用三聲我就會像踩樓梯時,突然少踩一階,驚醒過來。早上是我妹妹叫我起床上學,我還蠻討厭她一直製造噪音煩我,不過這招也是我教她的﹔如果和今天依樣,是凌晨醒來,那我絕對能如電視廣告中所說的”我敢發誓,是媽媽叫醒我的,她也會說一些理由,要我到市場幫忙。”今天我擺著沾到鳥屎的臭臉,從小我就是這樣,可是一到市場立即換上燦爛的笑容,如果要說一個職業跟我的心態類似的話,相似度最高的就是妓女和酒家女,因為我們表面都是笑臉迎人,骨子裡沒有一個細胞不充滿疲憊。一樣盥洗完畢後,我才了解到自己睡眠品質很差的原因,因此我繼續讓鳥屎停在我臉上。

  這裡蠻大的,像新興都市一樣,規劃地井然有序,可是要是沒有三姑六婆再度提起那個話題,五‵六年前的衝突,跟隨提著大包小包雞鴨魚肉的家庭主婦的小孩,絕對會不知道。市政府規劃這裡是學校用地,到了二十年前所訂下的租約到期日,也就是引發衝突的時間,是預定要把整個市場收走,但是包括我家人在內的三百多個攤子要怎麼存活下去(就我對市場人的了解,大家都蠻早結婚的,大部分都有兩個以上的小孩),於是抗爭的這具屍體,就在解剖台上讓我親眼瞧見。當時的我只能幫父母作一些宣傳單,我也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大家要靠我的宣傳單會合,就好像一個派對的邀請函,而我就是負起邀請函的重責大任。經過那場抗爭,市場重新規劃,你可以從外面那條力行路,看到一棟棟像排靈骨塔位那麼直列的鐵皮建築,總共有十三棟,每棟有六個住戶,如果你要和別人分擔房租也可以,畢竟這裡的房東收錢很不合理。雖然我說建造的很整齊,裡面攤販擺設,絕對會讓你相信這裡是”傳統市場”。

  永安路這裡走過來會比較容易找到我家的攤子,第十一棟,第三戶和第四戶中間有一條大路,我們家佔領了整個第四戶,因為實在太多東西了。左邊那個長相凶狠的是賣雞肉的,我爸本來和他互看不爽,不過改建後,當鄰居就化解了那種不熟。他們家的雞肉可能是鍍了金,還蠻貴的,所以我媽不會跟他們買。右邊則是死去丈夫的的買果菜阿姨,一開始她是自己經營的,兩個國小的小孩,讓她無法在家庭事業都兼顧的情形下,她找了一個有必要去媚登峰的胖阿姨合夥,我的觀察是,這個胖阿姨很會做生意,但是要是比做生意的功夫,把整各市場翻過來,也找不到一個人贏過我媽。前面則是賣鹹菜的,這一戶換過兩個主人,第一個因為便當公司週轉不靈,把市場的戶賣掉了:現在這個,我家跟他們比較不熟。左斜前方是賣魚的,常聽那些七嘴八舌的說那家賣魚的是市場最便宜的,我沒有求證過,因為我不喜歡腥味很重。右前方則是賣豬肉的,他們夫妻倆,似乎要跟人幹架,長相凶狠,其實他們人很好,要是有烤肉活動,我一定到那買,因為老闆都會多給我一些,而且還算的很便宜。後面,其實蠻多人的,我覺得最特別是賣蔬菜的那個阿伯,不穿鞋子絕對是在現代社會中能在傳統市場找到的招牌。我們家前面是收錢和準備貨物的地方,中段是放了一大堆貨物,要是過年過節,你絕對找不出來一條小徑讓你通過,後面就放一些乾貨,我們都會把大型乾或放到上面櫃子,也因為這些乾貨一斤都很貴,要好好的收起來。

  我嬸嬸,她比較安靜,玩市場讓她經驗值的累積提昇,已經能應對各種情形,閩南語也說的很輪轉,錢的審計是她負責的。我奶奶,自從爺爺過世後,我們這些晚輩都希望她好好休息,她始終堅持要到市場幫忙。你一定會覺得她六十幾歲的人,一定會把價錢壓的很低,其實市場女人幫中,她是最帶有狠勁的一個。我姑姑,有時候我不喜歡她,特別是問到功課和學習的部分,因為有時會拿我和我表弟比較,我當然是較優秀的那個。如果你看到在後面喝酒,摩托車上載有豆腐的,絕對是我叔叔,他紀錄不良,容易把貨送錯,我媽都是敢怒不敢言,叫我爸去跟他說一聲。帳單咬在嘴巴,騎車不戴安全帽,有時不剪頭髮(長髮),你可能猜不到他幾歲,他是我爸爸,送貨是他最主要的業務,二十板豆腐加上一百斤豆干像疊疊樂積木一樣擺摩托車上,他絕對有辦法讓貨物安全抵達目的地,其實他蠻適合到FEDEX的。瘦小的身軀扛著裝有數十斤素機和麵腸的袋子,這是我媽媽的招牌動作,她堪稱素食批發界的領袖,市場大部分都是她在負責的,所以她會叫我去市場幫忙。我是指我功課負擔不重的時候,或是過年過節。

  今天工作時,我可以感覺自己腦子在想的絕對不是操心貨要送到哪裡,而是分析自己睡不好的原因。我一直沒有辦法像小八在短短六小時內得到最好的睡眠。之前和老師談是說,在我小時後的經驗,和媽媽的依附關係太薄弱,也因為在凌晨時間,她不得已的離去讓我在夜間變的像考試前般焦慮,於是我的睡眠總是在三點時,擁有一大堆若有似無的夢境,我都可以在醒時記清楚這些夢是什麼,我卻不像佛洛依德會夢的解析。今天媽媽叫我的原因是她腰痛,我有看到她在腰上纏著一塊布。昨天去問打工的事,於是我把動機聯想在一起,我才真正發現,其實自己一直想脫離這個讓我作夢的環境,我睡的淺,是知道媽媽隨時有可能像發生火災把我叫醒到市場幫忙,出自於那分孝心,我從來沒有說過”不”。我常常會有這個想法:我的職業是學生,週末是我自己的時間,如果早上去工作,一定會把整天的行程弄亂。我很排斥。我想我去打工的動機就是希望靠自己賺錢,能夠減少父母對我的開支﹔另一方面,我不必再到市場工作,向來我都是不願意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我也想逃離這個家,他帶給我溫暖很多,但我更希望這個家的壓力不要繼續在我身上逗留。

  我臉上沾到鳥屎,大概全家人都知道吧?我媽媽還是要我用微笑和點頭展開這一天的活動,我仍繼續思考。我決定今天七點就要回家睡覺,之前,我一定會阿杜的主打歌”堅持到底”,待到收攤的那一刻,有始有終絕對是我做事的原則。今天我只是想表達火山長期的壓抑,回到家,我更確定自己要找一份工作,而且週末也要排活動,說是因為我怕閒,還不如說是我淺意識中害怕凌晨被挖起來。

  不讓市場這個恐懼向我敲門,我只有等待醒來,到另一個我認為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