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4-08 19:20:26火神紀

從扔掉一雙鞋想到的

  彧少爺剛上小學,很早的時候就學了一首詩,《憫農》。這估計是全天底下的中國人都會背誦的一首唐詩——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明代朱柏廬的《朱子家訓》里也說——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王陽明提出儉以養心,明清實學顧炎武《日知錄》痛斥奢靡之害甚於天災,唐甄主張去奢即儉

  再往前捯,孔子贊顏回一簞食,一瓢飲為賢德,孟子提出儉者不奪人;老子說治人事天莫若嗇,莊子曰鷦鷯巢林,不過一枝;韓非子主張儉於財用,節於衣食”……

  中國人自古先賢關於儉樸的祖訓,幾乎是俯拾皆是。

  除了儉樸,我們其實還有另一個習慣,就是囤積。小時候老輩人總會念茲在茲地說:晴天要積下雨糧。大概是因為那一輩人多受過飢荒,所以能吃飽已是天大的樂事,而在能吃飽之余,也要留一點餘糧,萬一哪天下雨了連門都出不去的時候,至少還有吃食可以果腹。

  老子持而盈之,不如其已,道家說居安思危,所以如《禮記·王制》所言: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朱熹《朱子家訓》強調豐年要當歉年過”……可見,我們的文化基因里,除了儉樸因子外,同樣會有囤積的因子。

  這兩個基因疊加了之後,我們就會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我們在決定扔掉一件東西的時候,那個決定可能比我們決定要購買一件東西來得難得多。

  我們多少次只是無聊地拿著手機在上面划來划去,然後看到了某件東西,手一欠就去了某個購物的App,然後就開始上下翻騰,最後我們可能買了許多也許我們並不需要的東西回來。

  我們要決定扔掉任何一件東西的時候卻總會不免想到,會不會有一天在某種場景下,我們可能會需要這件東西,而到時候要專門去找這件東西可能會比較麻煩,於是想想了,本來已經把它提到垃圾桶上方準備鬆手的時候,又把舉起來的手放下了。

  半絲半縷,當念物力維艱。所以半絲半縷的丟棄,似乎都顯得有些暴殄天物了。因為囤積的基因我們會買入一些目前用不到但是可能將來會用到的東西,因為儉樸的基因我們不會輕易丟棄任何東西,於是我們最終會發現,我們身邊的東西越來越多,可是真正使用頻率比較高的東西,來來去去其實就只有那幾樣,我們被越來越多也許不那麼重要甚至不需要的至少目前完全不需要的東西所包圍,而且我們其實捨不得將它們丟棄。

  最可怕的事,是我們知道用不上它,但是我們還會將它帶回來,我們捨不得將其丟棄,因為我們心裡有一個堅不可摧的信念是——也許某一天的某一個場景下,我會用到它,雖然我們不知道那一天是什麼時候,也不知道那個場景是什麼場景,但是萬一呢——為了這個存在機率極低的萬一,我們會存下許多許多東西。

  這種天性,甚至從孩童時期就有了。比如彧少爺的玩具箱,有許多玩具他估計幾年都不會拿出來玩,甚至可能永遠也不會拿出來玩,但是你讓他扔掉,他依舊捨不得。當然,我們可以理解,也許那些玩具里存留了他的某次玩耍得十分開心的回憶,他要借助實物去幫助他留存那些美好的記憶也不無不可。是吧,我們很多時候也像他一樣,會去保存許多也許根本沒有任何意義的東西,只是因為我們覺得,這件東西承載了我們某一段記憶。

  說回這雙鞋,今天的主角。印象中,這雙鞋的歷史應該很久遠了,說不定年紀比彧少爺還要大,應該是六斤大人陪我去買的,或者她幫我買的,因為挺方便的,所以一直在服役,從來沒有停止過,並且因為我穿這雙鞋的頻率並不高,所以這樣斷斷續續,它就服役了許多年。

  幾年前,其實已經發現它的鞋幫上金屬件上的棉線斷了幾個,但是那些金屬件並沒有掉,並且似乎也不影響使用,於是也就沒管它了,繼續讓它服役。

  大半年前,我發現它的鞋墊已經破了,家裡剛好還有另一雙鞋墊,於是我就給它換上,結果因為不是它的版型,所以並不合適,穿著穿著那鞋墊總會往外跑,然後我又發現,鞋幫上的一層布制的內襯,也開始散開了,同時我發現,它的整個鞋型,因為歷史悠久所以也開始變形了,於是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這雙鞋,它的服役年限,是不是已經滿了,是時候該送走它了。

  想是這樣想,但是因為穿得實在很少,於是一直,也就沒扔,仍舊又穿了幾個月。有一天,六斤大人突然注意到我的這雙鞋,然後就說扔了吧,買一雙新鞋。我想起來我的鞋櫃里還有一雙老布鞋應該能取代它,於是說不買,於是我又把鞋櫃里的那雙布鞋拿出來,洗淨晾乾,這幾天開始讓它正式上鐘,終於,這雙便鞋的服役史,就此徹底終結了。

  我其實知道,這雙鞋一扔,我恐怕永遠也不會再想起它來,連它長什麼模樣我都不會記得,那時候,我突然又想起了它的點點滴滴,似乎,我還是想留下點什麼,於是在扔進了垃圾桶里之後,我給它拍了這張照片,就是現在的這張照片,如此,它應該就永遠在定格了。

  這是大部分東西最後的歸宿,完成了它們的歷史使命之後,就廢棄進了垃圾桶里,然後它會進入下一個循環。

  寫這麼多,竟然寫的是一雙服役了十餘年退役的舊鞋。是吧,所以為什麼我在文中說,我們既有囤積的基因,同時又有儉樸的基因呢。我的那雙接替它工作的鞋,同樣是一雙舊鞋,同樣也服役了許多年,只是服役的強度,可能沒有前面這雙鞋的強度高,所以相對而言,它還能繼續服役。我數一數我鞋櫃里的鞋,這一雙,還有兩雙跑鞋,還有兩雙拖鞋,這就是全部了,我似乎已經很多年,沒有穿皮鞋了。

  以前的文章里其實也寫過,這些年,我一直在做減法。如茶一事,如辦公一事,如衣鞋一事,凡此種種,我其實越來越傾向於極簡的理念,但是你讓我現在直接把生活中不太需要的一切都給斷捨離出去,我其實做不到,因為家裡還有其它的家庭成員,一些我看起來可能永遠也不會用到的東西,他們也許要用呢,所以不能直接斷捨離掉。但是我對自我的約束,倒是沒有停止過。

  比如茶具,我已經完成了從極繁到極簡的轉換,目前我的茶具,只有一銚一爐,一碗一盞,一鉢一巾,足矣,跟以前的繁到極繁的器皿相比,似乎已經簡到極致了。當然,跟那些喝大碗茶的小夥伴們相對,也許我這樣的設備,仍是太繁。我所追求的極簡,是恰到你的好處的極簡,不為極簡而極簡,一切以為自己的舒適為尺量的極簡,才是最舒適的極簡。

  鞋子,拖鞋的極簡是一雙室內的,一雙室外的,目前已經簡無可簡了;跑鞋不能少,但是別的鞋,我考慮慢慢都不要了,所以我的運動鞋和便鞋,應該還能再淘汰兩雙,所以,這幾雙鞋,還要穿幾年才能淘汰掉。下一步的目標鎖定,還有我的衣櫃,我會慢慢地將一些不會穿的,變形的,褪色的,穿著不舒服的,都慢慢淘汰掉,而所有的一個前提是,停止購買,不再囤積,減法才有可能實現,有些小夥伴減倒是一直在減,但購買的速度比淘汰的速度更快,於是越減身邊的東西似乎越多。

  從扔掉一雙舊鞋,竟想到了這許多。以上;2025-04-08 18:57:24;乙巳蛇年庚辰三月丁未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