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盛宴：The Feast of Love》─Charles Baxter 張娟芬譯 大塊文化2001初

首先我們來看看這幅畫的意象：…但是這幅『愛情盛宴』卻一反常態，顯得色彩洋溢。一張陽光閃耀的餐桌─餐盤、咖啡杯與酒杯都已經排好了─光線充足四處流瀉。餐桌與佳餚都置於前景，四周的背景則跌入一種看得見的黑暗。我的眼光回到餐桌上，酒杯裡裝的不是酒，而是光，餐碟的色澤明亮無比，賓客的胃口彷彿並非針對食物，而是針對這弧光燈照耀下的绝美景色。食物都沒有輪廓，只有顏色，燃燒似的淡粉色彩，各式各樣蒼白卻張力十足的顏色。視覺的魔術自餐桌一端流向另一端，畫裡所有的食物，都抽象地提煉成為各式過度耀眼的形狀，宛如明麗的夏日午後，你從市中心的戲院裡看完電影出來，一切都白花花的，眼睛無法辨識任何東西。那幅畫正如同閃光燈一般使人目盲，一幅白內障的作品。我們眼前的食物就像那樣。我注意到那張桌子的前似乎向觀畫者傾斜著，彷彿這光亮的一切，這些食物、這些愛，就快傾倒在我們的大腿上了。愛情盛宴就是光之盛宴，而且即將任我們享用。

而這樣的景色卻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它，不真實…
你到不了所以不真實…

這樣豐盛的筵席，沒有主人，沒有賓客，只有一群想望的眼神在逕自的思維中默默索求，愛情的形狀如同食物失焦的邊緣，你永遠猜不透它的邊境落在何方，甚至於你小心翼翼地捧在手掌心裏了，它仍舊是你握不住的流沙，它像光芒般耀眼使人駐足，卻又像是空氣般溶化在四周…「愛情，是盛宴也是幻滅；赴宴，卻是唯一的救贖」。

小說中一段段的愛情：年老的夫妻相依偎的動容、年輕情侶的激情與純真、中年男子在不同的婚姻裡歷經失敗與省思，繼續他的真愛之旅、同志之間的繾綣、不倫中迸發的熱情、與親情、友情之間的纏繞。就像是微涼的晚秋，絢滿了整個天空的餘暉下，所飲用的那杯，那杯盛著各色滋味，你至今說不出個所以然，你只是豪氣地一口乾了，在悵然中回味著。

我在閱讀的時候總是有一種輕輕淡淡被劃過臂膀的感覺，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被濃縮在小小的一張桌子了，而我不時仰頭沉思，或許是在看完了〈托斯卡尼艷陽下〉之後，突然讓我衝動地想挖出它來細細品味，其中有一段讓我印象深刻的不是愛情而是布雷德利的省悟，當他為了宣洩痛苦割傷自己的手指，被告知曾經有人跟他一樣的舉動時說的那句話：天哪。連我的痛苦也不是原創的。這使得我想到每每有輔導師在安慰人時總說，現在你會覺得…以後你再來看，就不見得會如此在意或痛苦…之類的話，人的真實感受究竟是當下的那一刻還是事後的屢屢回顧？其實每一種感覺都不見得真實或虛假，只是時間空間的改變，人在無常中轉變，自然就不一樣了，覺得只有自己在受苦，覺得只有自己不被了解，覺得只有自己被遺棄…但是就連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都不是原創的，誰在張牙虎爪著放大自己的沉重？換個角度來說，每個人也都僅為了自己而負責而活著，就像是凱瑟琳說的：你會認為我跟你說的這些只是一段軼聞。其實不然，那是我整個生命。是我僅有的故事。即使不是獨一無二，卻是自己手中唯一能握住的。

還有的是記憶。對於記憶的陳述、回溯與延展，似乎與每一個個體相互關連著，每一個人都憑藉著自己的觀感去解讀一段回憶，包括姿勢隱含的語意，對話中顯露的意念…即使是同一個事件，查理發現，他所造訪的人口中吐露出的永遠不大一樣，過程的輕疏或演繹，相同的也許只有這個事件曾經發生過啊！

最後，布雷德利為他的故事下了註解：我已經不再是故事了。快樂使我淡出，進入真實生活。呼應著詩人說過的：所有的佳偶都大同小異，能創造故事的，是怨偶。

如果你覺得夏日炎炎無法平心靜氣下來，本書倒是不錯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