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3-15 17:30:02Manfred
奇異的喜宴
這是一個奇異的喜宴。先看看新郎和新娘：新郎膚色黝黑，身材矮胖，頭髮剪得短短的，五官有點像泰國人。在這城裡，現在已經很少碰見這種像農民的人。新娘倒是清麗脫俗，皮膚白晢，身材更是玲瓏浮突，但是她比新郎足足高了半個頭。這樣的配搭，夠令人側目了吧。
再看看賓客：來的賓客不多，三席才剛坐滿，但無論男女都打扮得很奇特。有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頭頂已經半禿，但仍然把僅餘的頭髮染成金色，再編成一條條小辮子。他穿著一件半透明的哩士逷衫，碩大的肚腩無所遁形。說起話來手勢多多，笑起來更誇張──把嘴巴盡情張開，然後尖聲地“跀跀跀”笑個不停。女賓倒是安靜得多，只見她們都濃妝艷抹的，雖然有點惡俗，但總算頗有姿色，她們全都長得甚為高大，而且身材都極好。其他人路過宴會廳時，都不禁對這班賓客投以注目禮。最奇怪的是，賓客中沒有喜宴裡的必然成員：老人家。似乎雙方的家長都沒有來。
再看看宴會中的侍者：他們都是這家草根地區酒樓的侍應，這裡平時沒甚麼酒席宴會的，照理接到今晚這椿生意定會落力一點吧。怎料不是。你看那中年女侍應，看著面前這一切，一臉鄙夷的，沖好茶後把茶壺大力地向桌上一擱──難得那半禿男人不以為忤，還尖聲地道謝：「唔該哂靚女！」平時這女侍一定會趁機和茶客打情罵俏一番，這時卻只呶著嘴走遠。男侍應呢，一個個色迷迷地打量著女賓客，一邊評論一邊又搖搖頭。
究竟這是什麼一回事呢？那得從新郎和新娘相識時說起。對了，新郎叫大勇，新娘叫子凌。
大勇和子凌是中學同學。他們都是在中三時插班到這間校風頑劣的中學。大勇是大陸新移民，又長得土頭土腦，當然吃盡了苦頭。被校內惡霸圍毆是家常便飯，有一次更住進了醫院去，躺了兩個星期。但大勇是炮仗頸，從不任人欺侮，他尤其痛恨那班惡霸歧視他是新移民，他覺得新移民也是人，那容得你們自視高人一等，所以對那班惡霸也絕不客氣。久而久之，大勇在校內也積累了一點名聲，那班惡霸輕易不會碰他。
子凌便不同了，長得弱不禁風，好像一點也不會保護自己似的，但是那班惡霸又那裡會憐香惜玉呢？子凌每次被欺負之後，都只會躲在更衣室的暗角啜泣。大勇對同是新同學的子凌可說是一見鍾情，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什麼回事，每次看見子凌被欺負都忍不住要出頭。子凌雖然感謝大勇，但是總是有意避開他。
有一次，大勇遍尋不獲子凌，靈機一動之下到更衣室裡去，果然便見到衣衫不整的子凌在角落裡飲泣。大勇怒從心上起，便想找那班惡霸報仇。子凌叫住了他：「我沒事．．．你不如陪陪我吧。」
大勇於是坐下來，這是他們之間少有的親密時刻，大勇一時間也不知說什麼才好。子凌向他透露了一個大秘密。原來子凌自小身體便有一個問題，要動手術才解決得到，但是手術費很昂貴，所以令子凌一直忐忑不安。大勇聽的時候一直呆呆的，這時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我畢業後會努力賺錢讓你做手術，然後我會娶你的。」子凌破涕為笑，敲敲大勇的光頭道：「你真傻！」，心裡卻是甜絲絲的。大勇近距離地嗅到子凌的氣息，心裡起了異樣的感覺。他按捺不住了，一把將子凌按下去親吻起來。子凌吃了一驚，但轉念間便放鬆下來，在半推半就之下讓大勇佔有了。就這樣，他倆在學校更衣室的暗角為對方獻出了第一次。
自此以後，大勇和子凌的流言在校內便甚囂塵上。這種流言照例是十分難聽的，尤其在那種學校。不過，他倆好像充耳不聞的，心中只有對方便已經足夠，漸漸地，閒人都覺得沒趣，於是又炒作其他人的流言。
畢業後，大勇當上了建築工人，子凌則什麼工作也做過，都是服務性行業的一類。大勇沾上了這行業的陋習，就是嫖娼。試過了第一次後，大勇發現子凌是無論如何也滿足不了他的，自此更是沈迷。子凌對他很失望，大家吵了幾架之後，不得已分開了。
分手後的幾年間，大勇一直都有嫖娼的習慣，不過他倒沒有交上什麼女朋友。畢竟一個沒錢沒才沒貌的男人，要交女友難於登天。再說，在他粗線條的心靈一角，子凌始終佔有一地位。他偶然也會想想，不知子凌現在怎麼了？儲夠了錢做手術沒有？
有一晚，大勇又在一草根地區街頭獵艷。就在他回頭的剎那，他發現了子凌！子凌穿著一襲低胸上衣，一條迷你裙，腿上是黑色魚網絲襪，正在路邊吞雲吐霧。她看見一臉錯愕的大勇時，也同樣的愕然，呆了一呆後飛快地遁入了身後的舊樓梯間。大勇連忙追了上去，亂按了幾家門鈴也找不到子凌，還給幾個鴇母罵了一頓。他唯有跑回街上，就守在大廈的門前。流鶯出出入入的，就是沒有子凌，大勇只有離去。
接下來的幾晚，大勇都回到那幢大廈去，但是子凌始終沒再出現。終於有一晚，一個濃妝艷抹、看來五十來歲的女人下樓來對他說：「喂，你想見Coco嗎？」這女人的聲音低沈得好像男人。
大勇意會到Coco就是子凌，連忙說：「對，對．．．」
「但是人家不想見你喎。」
「我．．．只是想見見她．．．要是她不下來，我就．．．不走！」大勇手足無措，撒野起來了。
那女人凝視了他一會，最後軟化了：「唉．．．你這樣我們也做不了生意。我跟Coco說說吧．．．」說著便轉身上樓。大勇連忙一個勁兒道謝。
過了好一會，大勇聽到腳步聲，轉身一看，子凌就在他身後。
兩人互相凝視了好一會，都不知說什麼才好。大勇鼓起勇氣去牽子凌的手，子凌也由得他牽著，兩人走到一間茶餐廳去。
「你怎麼幹起這行來了？」大勇打破沈默。
「我還可以幹哪一行？」子凌一直垂下眼晴。
「唔．．．你不要幹這個吧。」大勇想不到說什麼。
子凌沒有答他，只是靜靜地啜著檸檬茶。
「你儲夠了錢動手術了嗎？」大勇又問道。
子凌搖搖頭，說：「我就是想早點儲到錢，才幹起這個來。」
「那賺得多嗎？」
子凌想了一陣，慢慢地搖搖頭。
大家沈默了一會，子凌忽然問道：「你怎麼忽然到這區來的？」
大勇想起他來這區的目的，不禁羞得面紅耳赤，子凌這時笑罵道：「死性不改！」大勇連忙分辯道：「我會改的，我會改的．．．如果．．．你回到我身邊的話。」說完頭都低到桌下去了。子凌呆了一呆，才輕聲道：「你喜歡我這種人嗎？」大勇很快地答道：「我喜歡你。」
子凌這時兩眼一片模糊，她遇過的壞男人多不勝數，有時回想起來，雖然大勇各種條件都不大好，但只有他才是真正關心自己的。待心情平復過來，子凌說：「我不幹這個可以，但你也要應承我：不准再嫖！」大勇又高興又尷尬地說：「好．．．好，就這樣．．．」
子凌伸出尾指來，對大勇說：「打勾勾喔」。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之後兩人又盤算子凌該幹什麼好，最後決定子凌該到酒吧工作，大勇就多找一份送貨的兼職。算下來，三年後子凌便應該儲夠錢動手術了。
「到時我便會娶你啊。」大勇傻傻地說。
「你是當真的才好。」子凌笑著說。
「我在更衣室裡應承過你的，你記得嗎？我一直記著。」大勇認真地說。
子凌覺得兩頰都發滾了，視線都模糊了，好一會說不出話來，良久，才撒嬌道：「你這個衰人，老是弄哭我！」說完便在眾人的奇異目光前，與大勇來了一個深情的吻。
這個喜宴，便是大勇和子凌兩人努力多年的成果。宴席開始前，先來一個現在喜宴上很時興的錄像播映，回顧一對新人的愛情歷程。眾賓客饒有趣味的觀賞著，時而爆發哄笑。眾侍應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錄像開始時，是他倆的婚紗照，跟著影像時光倒流地回到他倆幾年前的照片，大勇的樣子還是差不多，子凌倒是跟現在的模樣有所不同。錄像播放著他倆各個階段的照片，最後定格在一幅罕有的，他們中學時代穿校服的合照。照片中的大勇一臉傻氣，子凌則眉清目秀，而且蓄著短頭髮。錄像師最後用電腦特技替他倆加上了西服和婚紗，效果很好。錄像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結束。最後的畫面上，背景的校門字樣清晰可見，上面寫著：
「九龍官立男子中學」。
１５－３－２００５
再看看賓客：來的賓客不多，三席才剛坐滿，但無論男女都打扮得很奇特。有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頭頂已經半禿，但仍然把僅餘的頭髮染成金色，再編成一條條小辮子。他穿著一件半透明的哩士逷衫，碩大的肚腩無所遁形。說起話來手勢多多，笑起來更誇張──把嘴巴盡情張開，然後尖聲地“跀跀跀”笑個不停。女賓倒是安靜得多，只見她們都濃妝艷抹的，雖然有點惡俗，但總算頗有姿色，她們全都長得甚為高大，而且身材都極好。其他人路過宴會廳時，都不禁對這班賓客投以注目禮。最奇怪的是，賓客中沒有喜宴裡的必然成員：老人家。似乎雙方的家長都沒有來。
再看看宴會中的侍者：他們都是這家草根地區酒樓的侍應，這裡平時沒甚麼酒席宴會的，照理接到今晚這椿生意定會落力一點吧。怎料不是。你看那中年女侍應，看著面前這一切，一臉鄙夷的，沖好茶後把茶壺大力地向桌上一擱──難得那半禿男人不以為忤，還尖聲地道謝：「唔該哂靚女！」平時這女侍一定會趁機和茶客打情罵俏一番，這時卻只呶著嘴走遠。男侍應呢，一個個色迷迷地打量著女賓客，一邊評論一邊又搖搖頭。
究竟這是什麼一回事呢？那得從新郎和新娘相識時說起。對了，新郎叫大勇，新娘叫子凌。
大勇和子凌是中學同學。他們都是在中三時插班到這間校風頑劣的中學。大勇是大陸新移民，又長得土頭土腦，當然吃盡了苦頭。被校內惡霸圍毆是家常便飯，有一次更住進了醫院去，躺了兩個星期。但大勇是炮仗頸，從不任人欺侮，他尤其痛恨那班惡霸歧視他是新移民，他覺得新移民也是人，那容得你們自視高人一等，所以對那班惡霸也絕不客氣。久而久之，大勇在校內也積累了一點名聲，那班惡霸輕易不會碰他。
子凌便不同了，長得弱不禁風，好像一點也不會保護自己似的，但是那班惡霸又那裡會憐香惜玉呢？子凌每次被欺負之後，都只會躲在更衣室的暗角啜泣。大勇對同是新同學的子凌可說是一見鍾情，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什麼回事，每次看見子凌被欺負都忍不住要出頭。子凌雖然感謝大勇，但是總是有意避開他。
有一次，大勇遍尋不獲子凌，靈機一動之下到更衣室裡去，果然便見到衣衫不整的子凌在角落裡飲泣。大勇怒從心上起，便想找那班惡霸報仇。子凌叫住了他：「我沒事．．．你不如陪陪我吧。」
大勇於是坐下來，這是他們之間少有的親密時刻，大勇一時間也不知說什麼才好。子凌向他透露了一個大秘密。原來子凌自小身體便有一個問題，要動手術才解決得到，但是手術費很昂貴，所以令子凌一直忐忑不安。大勇聽的時候一直呆呆的，這時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我畢業後會努力賺錢讓你做手術，然後我會娶你的。」子凌破涕為笑，敲敲大勇的光頭道：「你真傻！」，心裡卻是甜絲絲的。大勇近距離地嗅到子凌的氣息，心裡起了異樣的感覺。他按捺不住了，一把將子凌按下去親吻起來。子凌吃了一驚，但轉念間便放鬆下來，在半推半就之下讓大勇佔有了。就這樣，他倆在學校更衣室的暗角為對方獻出了第一次。
自此以後，大勇和子凌的流言在校內便甚囂塵上。這種流言照例是十分難聽的，尤其在那種學校。不過，他倆好像充耳不聞的，心中只有對方便已經足夠，漸漸地，閒人都覺得沒趣，於是又炒作其他人的流言。
畢業後，大勇當上了建築工人，子凌則什麼工作也做過，都是服務性行業的一類。大勇沾上了這行業的陋習，就是嫖娼。試過了第一次後，大勇發現子凌是無論如何也滿足不了他的，自此更是沈迷。子凌對他很失望，大家吵了幾架之後，不得已分開了。
分手後的幾年間，大勇一直都有嫖娼的習慣，不過他倒沒有交上什麼女朋友。畢竟一個沒錢沒才沒貌的男人，要交女友難於登天。再說，在他粗線條的心靈一角，子凌始終佔有一地位。他偶然也會想想，不知子凌現在怎麼了？儲夠了錢做手術沒有？
有一晚，大勇又在一草根地區街頭獵艷。就在他回頭的剎那，他發現了子凌！子凌穿著一襲低胸上衣，一條迷你裙，腿上是黑色魚網絲襪，正在路邊吞雲吐霧。她看見一臉錯愕的大勇時，也同樣的愕然，呆了一呆後飛快地遁入了身後的舊樓梯間。大勇連忙追了上去，亂按了幾家門鈴也找不到子凌，還給幾個鴇母罵了一頓。他唯有跑回街上，就守在大廈的門前。流鶯出出入入的，就是沒有子凌，大勇只有離去。
接下來的幾晚，大勇都回到那幢大廈去，但是子凌始終沒再出現。終於有一晚，一個濃妝艷抹、看來五十來歲的女人下樓來對他說：「喂，你想見Coco嗎？」這女人的聲音低沈得好像男人。
大勇意會到Coco就是子凌，連忙說：「對，對．．．」
「但是人家不想見你喎。」
「我．．．只是想見見她．．．要是她不下來，我就．．．不走！」大勇手足無措，撒野起來了。
那女人凝視了他一會，最後軟化了：「唉．．．你這樣我們也做不了生意。我跟Coco說說吧．．．」說著便轉身上樓。大勇連忙一個勁兒道謝。
過了好一會，大勇聽到腳步聲，轉身一看，子凌就在他身後。
兩人互相凝視了好一會，都不知說什麼才好。大勇鼓起勇氣去牽子凌的手，子凌也由得他牽著，兩人走到一間茶餐廳去。
「你怎麼幹起這行來了？」大勇打破沈默。
「我還可以幹哪一行？」子凌一直垂下眼晴。
「唔．．．你不要幹這個吧。」大勇想不到說什麼。
子凌沒有答他，只是靜靜地啜著檸檬茶。
「你儲夠了錢動手術了嗎？」大勇又問道。
子凌搖搖頭，說：「我就是想早點儲到錢，才幹起這個來。」
「那賺得多嗎？」
子凌想了一陣，慢慢地搖搖頭。
大家沈默了一會，子凌忽然問道：「你怎麼忽然到這區來的？」
大勇想起他來這區的目的，不禁羞得面紅耳赤，子凌這時笑罵道：「死性不改！」大勇連忙分辯道：「我會改的，我會改的．．．如果．．．你回到我身邊的話。」說完頭都低到桌下去了。子凌呆了一呆，才輕聲道：「你喜歡我這種人嗎？」大勇很快地答道：「我喜歡你。」
子凌這時兩眼一片模糊，她遇過的壞男人多不勝數，有時回想起來，雖然大勇各種條件都不大好，但只有他才是真正關心自己的。待心情平復過來，子凌說：「我不幹這個可以，但你也要應承我：不准再嫖！」大勇又高興又尷尬地說：「好．．．好，就這樣．．．」
子凌伸出尾指來，對大勇說：「打勾勾喔」。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之後兩人又盤算子凌該幹什麼好，最後決定子凌該到酒吧工作，大勇就多找一份送貨的兼職。算下來，三年後子凌便應該儲夠錢動手術了。
「到時我便會娶你啊。」大勇傻傻地說。
「你是當真的才好。」子凌笑著說。
「我在更衣室裡應承過你的，你記得嗎？我一直記著。」大勇認真地說。
子凌覺得兩頰都發滾了，視線都模糊了，好一會說不出話來，良久，才撒嬌道：「你這個衰人，老是弄哭我！」說完便在眾人的奇異目光前，與大勇來了一個深情的吻。
這個喜宴，便是大勇和子凌兩人努力多年的成果。宴席開始前，先來一個現在喜宴上很時興的錄像播映，回顧一對新人的愛情歷程。眾賓客饒有趣味的觀賞著，時而爆發哄笑。眾侍應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錄像開始時，是他倆的婚紗照，跟著影像時光倒流地回到他倆幾年前的照片，大勇的樣子還是差不多，子凌倒是跟現在的模樣有所不同。錄像播放著他倆各個階段的照片，最後定格在一幅罕有的，他們中學時代穿校服的合照。照片中的大勇一臉傻氣，子凌則眉清目秀，而且蓄著短頭髮。錄像師最後用電腦特技替他倆加上了西服和婚紗，效果很好。錄像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結束。最後的畫面上，背景的校門字樣清晰可見，上面寫著：
「九龍官立男子中學」。
１５－３－２００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