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台灣人的能力（940427中時論壇）彭蕙仙
今天的中正機場可真熱鬧，說實在的，如果不是連戰要訪中國，引來一大批抗議人潮，中正機場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這種人氣了吧。
兩個星期前，到埃及旅行。在桃園機場集合的時是傍晚6點，手續辦完後，不到7點，我準備到二樓的候機室看書，一到二樓，乖乖，整個候機室是暗的，大廳的燈全關了，我楞在沒有幾個人的大廳裡，感覺不可思議；室外的夕陽還沒有完全散呢，我們的國際機場竟然已經是一副打烊的局面了…
這是第一航廈，我心想，也許第二航廈會不同，那兒肯定人聲鼎沸。是不是這樣，我不知道。還是別過去看了，就當是這樣吧，免得傷心。
午夜12點到了轉機的曼谷，比菜市場還要熱鬧，人來人往、摩頂放踵，連要找張椅子休息片刻都很費事。我在曼谷機場張望著各色人等疾走而過、張望著這個繁榮的氣氛像水面的漣漪不斷擴大，眼淚差一點流了下來。
前天回台灣，同樣在曼谷轉機，那是凌晨２點，２４小時營業的機場依然火熱，過境旅館排到車程２０分鐘之外的市區，可以想像，機場附近的旅館全都滿成了什麼樣子！回到桃園，正好是中午１２點，入境的櫃檯只開了一半，當然，也沒有必要多開，因為人很少，我注意到入境的旅客幾乎都是出國返台的台灣同胞，「持非中華民國護照」的櫃檯前，小貓兩三隻；再一次，我告訴自己，第二航廈，第二航廈肯定不同。
還好台灣人很愛出國，要不然，中正國際機場的「國際」兩字可能就嫌誇張了。
中正國際機場的蕭條與今天機場的熱鬧混戰或許應該是有關係的。如果有朝一日，我們發現台灣人做台灣人的可能性愈來愈低時，惡言指責所謂「台灣吳三桂」的人、在機場裡披掛著「殺連戰、救台灣」布條的人，就是罪魁禍首。因為他們，台灣這幾年愈活愈回去，愈活愈像楚囚對泣；機場四溢的蛋汁、殺紅了眼的血脈賁張讓這些年台灣在所謂人權、民主上的努力，成了一場大笑話。
好像才剛剛追悼228，才剛剛紀念了美麗島若干週年，然後，一切，倒帶重來。做台灣人，真的好累。機場裡，一群沒有自信、沒有見識、沒有本事的豎仔，至多就只能自己人砍自己人，然後呢？砍死拿中華民國國旗的人，台灣國就誕生了？這種行徑跟懷疑自己老婆不貞就在她身上刺下「賤，賤，賤」的虐妻惡夫，有什麼兩樣？這種「愛」根本是一種凌遲，有辦法的話，這些愛台灣的人去北京首都機場鬧去，去那裡反反分裂，我會覺得你有骨氣，你帶種；在自己家裡發脾氣、在桃園機場搞這種陣仗，沒出息透頂。再這樣下去，愈來愈多台灣人寧可放棄作台灣人的選擇。
一個在野黨的黨主席去訪問對岸，有必要搞到如此不共戴天嗎？這些愛台灣的人，到底在怕什麼？開口吳三桂，閉口吳三桂，好像台灣是塊軟蛋糕，輕易就可以給人叼了去吃…沒有腐敗無能的昏君、沒有動蕩不安的社會、沒有貧困無望的生活，10個吳三桂也迎不來清朝的兵，重點不是吳三桂的叛變，也不是吳三桂有多大的能耐，而是一個怎樣衰頹的國力與不安的社會，才能提供給了他賣國並且成交的機會？如果台灣能夠被賣掉，那麼，整個台灣都有責任，愛台灣愛到在機場血濺五步的人，責任尤其重大，因為他們正是讓台灣自憐、縮水、內向的力量。
這些年，為了堅持要在名義上作台灣人，我們卻在實質上距離作台灣人愈來愈遠了；為了拒絕對面的中國，政府像杯弓蛇影，逢中必反，實際上卻讓台灣人自己的選擇空間愈來愈小；「國家認同」看來像是一個內部事務，「2300萬的人命運由2300萬人自己決定」，這是台獨者一貫的主張，但我相信陳水扁自己也知道這根本是口號，「國家定位」從來不是一個絕對觀念，而是一個相對的觀念，我們肯定有作台灣人的權利，但是作台灣人的能力，是需要鍛煉、培養與等待的，特別是目前外在形勢對我們作一個道道地地台灣人的堅持，並不有利，莽撞換不來尊嚴，反而是更多屈辱，面對中國與美國，台灣這些年，有形的、無形的，具體的、抽象的，退了多少步？愛台灣的人知不知道你們把台灣愛得愈來愈小了？！
從李登輝到陳水扁主政，台灣走的不是一個往前的路，而是一個回頭的路，在漫漫17、18個年頭裡，亞太營運中心、亞太轉運中心、亞太研發中心、亞太金融中心…一個一個被悄悄地遺忘了──7點就關燈的國際機場，失控混亂的機場暴民，如今我們有的，也許只是亞太…作夢中心。
作台灣人，像一個愈來愈遙遠的白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