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3-07 03:46:34sa*

急診室

失眠了一夜,睡到下午醒來的我被門外的聲音吵醒。
秋打電話來,生理痛,問我有沒有空帶她去醫院打止痛針。

女孩子大多能體會那種翻覆絞痛,像是要把下腹撐開,像是要把秘密的窗口撕裂,曾有幾次我也痛到無法從床上爬起。匆忙的梳洗後,就帶她到萬芳醫院。

傍晚五點多,正是很多門診休診的時候,於是急診室裡面擠滿了大大小小急著就醫的人。

秋趴在椅子上一臉猙獰的皺著眉頭;旁邊一個操著濃厚大陸某省口音的婆婆拄著柺杖一個人從急診室的門口走進來,那個樣子更顯她的蒼老跟孤寂。婆婆拿著藥包詢問正在忙碌的護士問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忙,所以護士很敷衍的回應著她,婆婆更心急的說了一大串聽不太清楚的國語,只聽見護士叫她去問義工,然後就匆忙的拿著其他病人的病歷表走開。

「婆婆,怎麼了?」我雞婆的向前搭問,看見獨自一人來醫院的婆婆,我想起因為患糖尿病長期固定就醫的阿嬤,鼻子一酸。
婆婆不懂藥物怎樣使用,看了看藥單,幫她把藥分依每天要吃的順序,把不同的藥分成一份份。婆婆不住的說謝謝,用她蒼老而皺摺遍佈的枯黃的手拉著我,從義工帶她來醫院的經過,看病的經過,回家撘幾路公車,昨天早上還自個兒上菜市場的事情,講到離棄她的子女。我不是上帝,我無法對她的命運有任何改變,只能難過的鼻酸,用泛紅的眼眶認真的盯著眼前六十年後自己將演化的蒼老面貌訴說著一段悲涼的故事。
秋依舊趴在椅子上,按著肚子,感覺她真的很痛。我扶婆婆去撘611公車後再回來,秋已經讓年輕的醫師用聽診器看診。等待秋躺在床架上打針時,急診室陸陸續續來了三個病患。

第一個推進來的是一個老態龍鍾的榮民伯伯,救護人員跟病床邊穿著綠色運動外套,看起來不知道是伯伯的女兒還是媳婦的婦人問起老伯的狀況。無法自發性的開口講話,無法擺動四肢,老伯應該是中風吧!一旁的婦人,牽著老伯的手,醫護人員問老伯左邊或右邊麻痺等等狀況,婦人定定的看著老伯,依著老伯臉上的神情毫無懷疑的回頭代替老伯回答醫護人員的問題。人總是會老,但是又有幾人能在身體因為蒼老而衰退的時候,身邊有個人不離不棄的耐心照顧?

第二個推進來的也是個老伯伯,這次身邊的是一群中年人,看似他的兒女。心裡有些快樂,想說老伯有這麼多人關心,沒想到老伯推進去裡面病房檢查的時候,沒有人陪著進去,一群中年人就在急診室的門廳開始爭辯誰該負責老伯的飲食起居,誰該負責醫藥費,誰該請看護,誰該怎樣怎樣的,不是分工合作,而是互相推辭。這樣的社會新聞和連續劇,原來一直都存在我們身邊,我只能搖頭感嘆,卻也不能說什麼或幫什麼忙,這世界就是這樣無奈。

第三個推進來的,很巧的,又是個老伯伯。老嫗跟講著流利中文的菲籍女傭提著大包小包的,有衛生紙,棉被,枕頭,水盆等等,看樣子老伯伯應該是要住院的。在醫護人員與老嫗的對話中,老伯住在安養院,患有高血壓,經常性的中風,今天早上才檢查過心臟病跟胃腸。「怎麼辦?小孩明天還要上課,哎!」老嫗自言自語的說著,一邊交代菲傭該怎樣怎樣,然後走到急診室門外的公共電話打電話回家吧!似乎,又是一個年輕爸媽將孩子托付給老父母的故事。

急診室裡上演好多好多故事,有溫馨的,感人的,令人悲憤的...美國著名影集【急診室的春天】曾是我國高中很喜歡看的一部片,常常讓我流淚。認識當消防隊的朋友加上自己幾次到急診室的經驗,更是讓我看了很多這個世界的美麗跟醜陋。

哎,總之,心情不是好的,很沉很沉。聽說大後天又要開始變冷,天氣冷熱交替間,很多老人就容易發病。禮記.禮運說過的大同世界是:能夠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白居易的【養老】裡也說:使生有所養,老有所終,死有所送也。

我期盼看到的是一個完整的世界,但是,很殘酷的現實告訴我那只是一個最理想的境界。跳脫那些理想,終究得面對人生。我只能用愛,去讓周遭的人感受到這個世界還是有美好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