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 天映娛樂發行了不少邵氏的經典電影, 好讓年青一輩的觀察可以欣賞到一些在香港電影史中舉足輕重的名片, 而其中有不少在今天看來會有一種out dated 的cult feeling, 本文將會從張徹於一九七八年導演的「奇片」《第三類打鬥》去分析電影的敘事和張徹電影中的女性形象。

說《第三類打鬥》是奇片其實真的不無理由, 因為此片在敘事角度、影像風格和主題都是不受主流(尤其是荷里活的主流)所規範的。而且它實在是沒法被界定為某一種類型(Genre), 說它是動作片、武打片、犯罪片、愛情片、歌舞片、舞台劇片、恐怖片、神怪片、社會問題片, 甚至是政治電影皆可, 如果一定要以一個名詞去形容此片, 那只可以是「雜碎」, 因為它根本不會依從一些所謂電影法則去行事。

首先, 從最基本的故事說起。《第三類打鬥》講述李藝民本為天庭玉帝的將士, 平日的工作是守衛天庭, 一天, 天庭的一對金童玉女不理玉帝的反對, 私下交往,並要下凡私奔去也。李藝民本奉玉帝之命捉拿金童玉女, 但卻被二人之真情感動, 放了二人下凡, 而李藝民亦因此而被開除, 更被打下凡間, 結果成了的士司機。後來, 他又為了拯救凡間的一對苦命鴛鴦而中伏身亡, 最後, 他來到了地獄。李在地獄認識了枉死的迷幻少女林珍奇, 李和林在地獄中飽受牛頭馬面等惡勢力欺壓, 最後, 一年一度出訪地獄的地藏王菩薩要李藝民在地獄找來四位熱血男兒, 包括被警員殘殺的反叛青年、為救女友而死的跆拳高手、被好友出賣而死的太平天國壯士和為父報仇而被殺的天地會好漢, 和李藝民五人聯手整頓地獄的貪官污吏, 盤腸大戰之後, 五人得以還陽, 大團員結局。

從這個故事來看, 它是以一種無定向形式的故事線進行發展, 而當中亦不受邏輯的規範, 非線性的發展故事。雖則如此, 但《第三類打鬥》很諷刺的用了「三幕」去組成一個整體的故事, 那「三幕」表面看來是三段不同時空的故事, 但其實卻在不知不覺之間構成了三幕劇(Three Acts)。

第一段: 天堂。算是整個故事的開端, 交代了李藝民的本來身份, 亦透過事件的發生(成全金童玉女)帶出了李的抱打不平性格。在三幕劇之中的第一幕劇, 亦有交代故事和人物的作用。

第二段: 人間。承接第一幕的「果」, 李被打下凡間, 成了的士司機。而亦透過事件(苦命鴛鴦的遭遇), 設計了李藝民下地獄的「因」。在《第》片中, 「人間」雖是第二幕, 但在整體的劇情來說, 「人間」只能算是三幕劇中的第一幕, 因為它的作用依然是把李引到故事的真正空間—「地獄」。

第三段: 地獄。在電影的三幕劇之中, 這才是《第》片的第二幕, 因為它才是李藝民的「旅程」的開始, 李開始遇到問題(林珍奇)和故事的動機(拯救林珍奇), 而且「地獄」一段的內容講述李和林不停被地獄惡勢力欺壓, 最後更把「英雄的旅程」所遇到的問題加大(林被迫做妓女), 李藝民(英雄)被迫到一個無可勉回的境地, 此乃第二幕的完結。隨著菩薩的出現, 這正是第三幕的開始, 菩薩給予李一個機會(戲劇的轉捩點), 經歷盤腸大混戰(戲劇/動作的高潮), 最後眾人得以還陽, 而李亦能重返天庭(戲劇的問題/衝突得以解決)。第三幕終。

所以, 《第三類打鬥》是可以用電影三幕劇的形式去解構, 但是由於《第》片的故事以不合付一般邏輯而行, 因果關係以直線卻又非理性的聯想去串聯, 所以《第》片的創作過程可以說是不受限制的任性創作。

石琪先生曾說《第三類打鬥》是張徹導演把自己創作生涯來一個小結, 把自己一直以來的電影風格來一個「大晒冷」(《第》片是一九七八年的作品, 亦算是張徹晚期的作品之一)。由此看來, 《第》片可說是張徹電影的「精華版」, 我們從《第》片可以一窺張徹的電影風格。

張徹以男性主導的陽剛風格電影聞名, 張徹電影的主角都是年青的熱血男兒(狄龍、姜大衛、傅聲等), 帶有一絲的反叛(《十三太保》中的姜大衛、《少林寺》中的傅聲), 以赤裸的身體(在盤腸大戰中的血肉橫飛)對抗制度(《十三太保》、《大刺客》)。最後, 熱血男兒大多戰死沙場(《大刺客》的聶政、《刺馬》的張汶祥)。當中對男性情誼的執著有深入的描寫(《刺馬》中的馬怡新和張汶祥、《十三太保》的姜大衛和狄龍), 女性角色的功用多在於服務男性的陽剛主義(《報仇》中的女主角義無反顧的做男主角復仇的工具)或是禍水紅顏(《刺馬》中導致三兄弟反目的正是其中一人之妻), 基本上都是作陪襯的用途。但女性在張徹的電影之中, 卻又是男性性徵的「裝飾」。

例如在《第三類打鬥》中, 女主角林珍奇是一眾男角最後盤腸大戰的最原始動機, 林在片中的形象是弱不禁風, 需要男性以武力去保護的動物, 若不是林這個女性的角色, 那種男性的形象根本無從發揮。而林在片中亦不斷的被剝削, 她多次被調戲, 最後更面臨當妓女的恥辱, 但最後都一一被男主角李藝民救回。除了林珍奇, 「人間」一段的女角都同樣是受到性的暴力剝削。《第》片多番描寫女角被性欺壓, 從而使男角們有動機去發揮英雄本色, 根據潛意識學說, 這是因為一種男性對女性形象所產生的「閹割恐懼」, 女性的形象使男性想像到自己的陽具被閹割。因此, 可女性角色盡情的欺壓, 以提升男性的剛強形象, 重拾陽具(功夫片的拳腳、兵器都帶有陽具的意識形態)的信心。

最後, 我想一提的是當我看罷《第三類打鬥》時, 反應是目定口呆, 因為這真是一部任性得很的電影, 甚至是一部實驗電影, 它的故事當中包括不同的歷史人物, 甚至加入神話的角色, 我很驚嘆當時的電影創作可以是那麼的非線性、無定向的, 完全是不合邏輯, 亦不用去考慮合理性, 因此發生了更多更多的可能性, 荒謬的因果關係令此片不經意的增添了黑色荒誕喜劇感。以我所想, 電影其實本該如此, 從前的梅禮業(Georges Méliès)的《A Trip to the Moon》(1902)不就是狂想式的創作嗎。但隨著社會的進步, 觀眾對電影的真實性更為注重(雖然明知電影是假的), 使得很多「不合理」的創作被定為爛片, 到底, 像《第》片般的多元實驗電影是否爛片? 在現今的世代又能否再有包容如《第》片這類型(其實真的難以界定其類型)的電影? 我們電影創作人的空間又會否隨著觀眾的「進步」而減少(還是增多?)? 這些都是值得反思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