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12-01 20:54:05如夢

醉千江〈布布〉

醉千江
一醉千江遠,此去白雲天。縈夢回首時,風揚飛狄煙……
十指撥動,似曾相識的琴音,緩緩流洩。


「白先生?」
「琴魔,陪我喝點,嗯?」
「酒向來傷身,難道,白先生不懂得?」拂琴的手,未止,淡淡的憂慮,卻是一層一層,加深。
「無垢懂得,但是……」歛眸,望了望亭外的綠影,舉杯。
「先喝杯吧?也許,不再有機會的。」湛藍的眸,雖是望琴魔看著,卻又似穿過他,落在某一處悠遠。
「無垢!」琴聲軏然停止,伸手奪下,微慍。
「琴魔,最近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覺得,很不安。似乎有什麼事情……」
「噓!就愛胡思亂想。」
「這不是亂想!玉骨冰心白無垢之名,難道,你懷疑?」挑眉,試著想裝出一分戲謔,卻怎麼、也牽不起嘴角的笑意。
「這無關懷疑與否呀!無垢……」
「琴魔,答應我,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都不許……」
「不許什麼?」低頭,見靈動的眸裡,泛起水霧,急忙想掏出手巾。
「不許死。」向來冷靜自持,淡然無心,微微的哽咽,卻洩了底。
「無垢……」
「對不住,我失態了。」背過身,語氣瞬間回復原本的淡然。
「無垢?」
「天色不早,琴魔就暫且在涼心居屈就一晚吧。」
起身,走近亭柱,山外,夕陽最後的餘暉,斜斜灑落……玉骨冰心白無垢,一身皎潔、一生磊落。
「風節自古如殘照……」脫口低吟,千年相知,琴魔哪裡不曉得,勝雪瑩白之後,淩人的傲骨呢?
「青袍一舞笑人庸!」乍然回首,風揚、顏展。人生幾度知音尋,白首當年笑還愁。清風擺袂,擲杯,笑得眩目。
「琴魔,就歇晚吧,嗯?」極致的,那容顏。在那瞬間,琴魔竟覺得、有幾分……慟?
那晚,向來好性子的琴魔,徹夜未眠。人說,好風如水。可彼夜的風,比冰還寒。

「無垢,睡不著嗎?」
「沒什麼,琴魔。睡吧!省得人家笑話無垢招待不周呢!」仍是笑著、一如向暮時的極致。從不覺得,如今、那顏竟是忒地哀傷!為何?
「有什麼事,琴魔分擔不得?」
「哪!月好清。」仰首,月牙彎彎,心兒酸酸。是福是禍,終究躲不過的呀!
「去睡吧!」解下披風攬上,別過眼,不去看那抹白、眼裡的澀。
回身,琴魔進了客房,不再言語。月光下,影兒好長、好長。

「要走了?」抬頭,昨晚披在自己身上、如今回到琴魔身上的爵綠披風,似乎、迎著風,正揚笑。
「無垢,有事別淨往心裡擺著,人哪……」
「我不是孩子了!還要你提點麼?」戲謔地微嘟唇,喃喃念著
「你啊!這脾氣,跟孩子有什麼不同?」
「琴魔!你信不信我一掌殺了你?」
「那殺吧。」歛笑,回復一如往昔的儒雅溫文,定定地,深望。
「你走吧,涼心居不歡迎傻子。」背身向內,忽略,似乎成了種不成文的默契。
「讓我為你上個曲子?」
「不要。」
「欸欸!你這是輕視琴魔……」
「白無垢一不聽別離,二不聽悲傷,三不聽詠嘆。此情此景,你奏得出其他,就請吧!」回眸,笑彎了、眉眼如柳。
「哪,這曲兒叫《江流》,是祝福朋友的,你聽聽……」琴音流洩,悠悠、遠……
「琴魔,把這譜兒留給我罷。」
「改明兒、有緣……」那笑,極輕、極遠。微頷首,爵綠的身影瞬間便溶入漠楞楞的、霧色。
「《江流》?」輕嘆,湛藍的眸裡,溢出了、無奈。


「琴魔,你答應的,譜兒……」琴聲淙淙,如江水綿延,如情誼深植,反覆。
「白無垢的琴藝,應該不差吧?」
「流光水舍荒廢了,要不,上你那兒討教去。」風顫,素手飛落,似曾相識的琴音,急了。
風中的顏,依舊端笑。白髮千丈,瞬間揚起、漫天愁。

「琴魔,在那兒,一切、可好?」餘暉翻灑,涼心居裡,人聲寥落。除卻琴聲,便是蕭蕭風鳴。昔日意氣風發,如今繁華落盡……世事空渡,驀然回首,抓不著、什麼。
「你說過,《江流》是曲祝福。那麼,白無垢這輩子,第一次給人奏曲子,你要細聽……」
偌大的涼心居裡,琴音迴響了一層又一層。風很涼,似曾相識的夕陽下,久違的琴音。一牽,極致的、眩目燦然,那笑。
「玉骨冰心一生,就這一曲,為你……」起身,凝氣於指,琴音尚未散盡,琴座已化為塵煙
一醉千江遠,此去白雲天。縈夢回首時,風揚飛狄煙……飄落的,那、不是淚。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