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3-12 17:43:31fiona

《心靈鑰匙》、《雨果的冒險》/對意外的探索,對逝者與自身的追尋

以組織架構來說,《心靈鑰匙》、《雨果的冒險》基本上是同一部電影,然而就主題而言,《心靈》一片一如其名,重點在心靈內向的挖掘探索,而《雨果》卻是一部介紹二十世紀初的電影人喬治梅里艾生平事蹟的電影。老實說我對電影史完全談不上興趣,因而十分不懂得欣賞品味地只把專注力放在華麗繽紛的復古妝髮、服裝與場景,以及為了讓主角梅里艾出場而鋪陳的表層故事上,然而這表層卻是《心靈》的主要故事,當然,《心靈》對情感、人性的專注刻畫,又是《雨果》所沒有的。

 

它們共通的組織架構大致是這樣的。

 

一個崇拜父親、且曾與父親共享許多美好時光的男孩,在父親意外喪生以外,他的小世界頃刻崩壞。面對父親驟然撒手人寰的意外,小男孩為了排遣內心如巨浪來襲般的悲痛,他試著透過「延續」(延續父親所教導他的,例如遊戲與知識)、「探索」(探索與父親相關的一切,試圖解出父親所留下的、可能是給予他的訊息),而無論是延續或探索,卻又同時指向「逃避」與「面對」:透過延續與探索父親所遺留的,以逃避父親不在場的事實,並企圖透過探得的答案,以彌補人死後灰飛湮滅、什麼都沒留下的缺憾(總有什麼是抓得住的吧?);相反地,透過延續與探索,他必須在一次次失敗的衝撞過程中,直視死亡之不可逆,而最終明瞭,那些早在父親有限而短暫的有生之年,就已經留給他的寶藏,無論那是溫暖、愛、智慧、技術,或是指引他一條改變人生的道路。

 

延續與探索的過程對外人看來自虐,對於許多當事者(意外的失親者)而言,卻往往是不得不進行的儀式。《心靈》中有一段小男孩的自述我很喜歡,他說:「如果太陽要爆炸,我們都會有八分鐘不知情,因為日光抵達地球就需八分鐘時間,在這八分鐘裡,世界將很美好,人們還會感到溫暖,爸爸去世已經一年了,我能感覺到和他在一起的八分鐘將要耗盡」。男孩在父親過世的一年裡,迴避父親的遺物(它們被他的母親原封不動的存放在更衣室裡),然而在一年後,他一時動念闖進父親的更衣室而意外打破了一只花瓶,而花瓶的碎片中躺著一把鑰匙。它能打開某扇門?或是某個抽屜?某個保險櫃?他毫無頭緒,但他決定探尋這把無名鑰匙的來由。他說,「我必須找到它,因為這是我延長八分鐘的唯一方法,也許就會變成永久」。

 

延續與探索,是痛苦的自虐,是為了與來不及交代遺言的死者作連結,是為了尋得已死的全知者(也許他身伴佛旁,或變成了天使)所留下的指引(他不可能就這樣悄然離我而去吧?);卻也是為了避免與死者相關的記憶刻痕遭時間無情沖刷,為了減輕終有一天遺忘了死者的罪惡感。

 

《心靈》和《雨果》中都有一把神祕的鑰匙,也都有一場意外(《心靈》設定為九一一事件,而《雨果》則是一場火警)。無論他們終究解開鑰匙之謎否,但他們都獲得了開啓心靈的鑰匙,甚至意外地幫助別人開了鎖(無論是有形或無形的)。

 

父親去世後,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對生死學的知識學說感到迫切的渴望。我明白人們對宗教的需求,特別是在父親喪生之後,但對於各組已有龐大體系、學說與組織的教派,感到陌生與異己,無法全盤接受。我需要各方探索,然後組織成一個屬於我自己的答案。郭東修的「黑夜裡的送行者」是我第一本和同事借來的亂七八糟的解答參考書,卻也熨妥了當時最混亂的我部分皺褶交錯的內心(儘管現在的我已不確切記得那個困惑與答案)。

 

答案沒有唯一的真理。

 

 

 

 

 

以下抄錄電影裡一些我喜歡的句子,也許有一天,它們會成為我解答中的一部分。

 

「更多的人活於現世,然後在整個人類歷史中死去,逝去的人越來越多,直至有一天再無埋葬的空間,那麼為死去的人建造一幢摩天高樓怎麼樣?……

 

(關於葬禮)如果可乘坐電梯到地底下去探望親人,就像你通過大橋去探望布魯克林的朋友,或者坐船去斯塔恩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