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4-08 06:00:00白目族長

[沙漠回看清禁月] 第十四章 論劍絕情

第十四章 論劍絕情

 

作者: 冷擎

第一輪結束,一半的門派已經淘汰下來,朱悅與獨孤漠兩人並肩走走看看,大致上對於各門派的實力深淺,有了明確的印象。就實力而言,名門正宗還是略勝一籌,而名門正宗之間,以道家為主的門派又占大多數。這也是符合北宋初年的社會情況,儒,釋,道三家已經融合成為文化的底蘊,武林中,儒家以泰山派為宗,佛家以少林寺為宗,道家則以上清派為宗。本次「殺破狼大會」,泰山派因為派出的弟子遭到暗殺,因此沒有再派弟子出席,這事情掌門人廣天子也已經事先昭告天下。上清派則因為掌門人幻清真人雲遊四方,不問世事,因此也沒有派人參加。少林寺重視修行,不想徒增因果,一般不直接參與江湖中的事情,如果要有,也都由少林寺底下的僧兵院出面處理。雖然泰山派,上清派沒有與會,可是武林上諸多的儒家與道家劍派仍然踴躍出席,所以「殺破狼大會」上,仍然是以儒,道兩者為主流。

 

「阿彌陀佛!」

「敢問兵者,這一路看下來,你印象最深的是哪一個門派?」因為人多,朱悅與獨孤漠在前往惡智方丈所在的地點之間,繞了一下路,剛好遇到了僧兵院的莫勇大師。莫勇雖然只是觀戰,但興致頗為濃厚,於是劈頭就這樣問。

 

「這些門派中,最有潛力的,我認為是二華劍派中的少華劍派。」朱悅放慢腳步回答道:「剛才看少華劍派的道長們,內功修為極高,而且少華劍派祖師爺睡仙扶搖子,深入研究《易經》,將內功與《易經》結合,獨創扶搖神功;剛才看到少華劍派的扶搖神功演譯道家劍法,實在嘆服。」

 

二華通常是華山與少華山的並稱,這兩座山都是名山,而少華山的名氣主要來自睡仙,道號扶搖子的陳摶(讀音:團)。後唐,後周還有宋朝皇帝都跟他請教過仙術。傳說他在聽到趙匡胤黃袍加身陳橋兵變,登基成為皇帝時,開心大笑,不小心從驢子上摔下來,直說:「天下從此可以有兩百年的安定了。」這個墜驢定天下的預言,也就成為後來趙匡胤的弟弟,宋太宗趙光義,力邀睡仙入朝擔任國師,延長國祚的原因,畢竟趙光義覺得兩百年太少,最好能有一千年。

 

「依貧僧所見,確實也是如此。不過扶搖子的扶搖神功,已經改名兩次了,之前周世宗柴榮賜扶搖子為白雲先生,那時候就改叫白雲神功。接著本朝太宗又賜扶搖子為希夷先生,現在都統一稱為希夷神功了。」莫勇說道。

「內功深淺,決定了武功的高低,如果能有上乘內功為底,就算折草木樹枝,也可以劍氣傷人。但如果內功不行,橫練外家功夫,也是可以到達一定的水準,但就是會有無法突破的限制。剛才見到不少門派的武功就是如此。」

 

「阿彌陀佛!」

「剛才聽到你們在談睡仙陳摶的事情啊?」惡智方丈緩步走來,順口問道。

 

「方丈爺爺,正是在談睡仙開創的少華劍派,聽起來您跟睡仙熟悉?」獨孤漠反問道:「聽說睡仙一睡就是好幾天,好幾年,但是明明他在睡,卻常常有人遇到他,這不就是真的神仙嗎?」

「前一陣子還傳說有人在峨嵋山蓮花峰下遇到過睡仙呢!」

 

「陳摶啊…都是老朋友了,我是沒有在他睡覺的時候遇到過他,但他一睡幾天是真的。不是都說他一睡一千年嗎?一千年前答應彭祖說,兩人要共遊黃河,結果扶搖子老兄就睡了,一千年之後醒過來,彭祖只活到了八百歲,已經死了兩百年。所以呢,扶搖子陳摶就把彭祖還沒腐爛的心帶到了黃河邊上。到了黃河邊上,那顆心就跳入黃河羽化升仙了。」惡智方丈笑著說道。

 

「所以說,不到黃河心不死!」宜笑、宜修突然跑進來插嘴,齊聲說道。

 

「對對對!兩位小菩薩真機靈,這故事就是這句話的由來!」惡智方丈笑著說:「老朋友啊,就只能在天上見面囉!白雲先生也好,希夷先生也好,扶搖子是真神仙啊,見識,修為,道行都是曠古少有…。」

 

一下子宜修、宜笑兩個人又跑不見了,只是嚷著要去找零食攤子。

 

「那方丈爺爺可知道少華劍派的劍法路數?」獨孤漠又追問:「小烤鳥說少華劍派的劍法,雖然從道家的劍法中演繹過來,但是每招都有新意,還有大量新招,可能不容易對付呢?」

 

「這問題是否我來代替師父回答?」莫勇大師見惡智方丈點頭,於是繼續說道:「就口訣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四個字:『遠近輕重』。」

 

朱悅聽著莫勇的說法,點頭思考,漸漸能參悟一些少華劍派的劍法道理,但如果此時對陣,只怕仍是得死守才行,畢竟自己還沒有理解對方路數之前,不太願意隨便出手。資訊不足的情況下貿然行動,就有賭博的成分在,用賭的方式不太符合自己的習慣。於是用心看著少華劍派的招式,逐一認真推敲。

 

「諸位可聽說《紫微斗數》?」莫勇大師問道。

 

除了惡智方丈之外,眾人全部搖頭。

 

「這《紫微斗數》就是睡仙扶搖子從《易經》之中推算發明出來的,民間大多用在卜卦算命,但也可用在劍法上面。」莫勇大師說明道。

「本次大會名稱『殺破狼』,就是從《紫微斗數》中演繹而來。老仙人以『七殺』,『破軍』,『貪狼』預言即將要對中原武林帶來浩劫的三個契丹大將軍。」

「『七殺星』就是蕭七殺。」

「『破軍星』就是蕭觀音奴。」

「『貪狼星』就是韓德讓。」

 

「這個預言現在可是傳遍大宋朝了!但是,睡仙可有提到,該如何破這個『殺破狼』的浩劫呢?」獨孤漠也是頗相信算命的,聽莫勇這樣一說,也就擔心了起來,對手如此強大嗎?

「這三個星,聽起來一個比一個兇猛呢!怎麼談到宋遼情勢,似乎都是負面消息比較多…我們大宋朝有甚麼星可以擋一下呢?」

 

「睡仙只是寫了『紫武廉』就又睡了,至於『紫武廉』要對應到甚麼人甚麼事,就都沒說,至今睡仙還在睡,推也推不醒,但殺破狼已經兵臨城下了。」莫勇大師略為無奈地說道。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如果在劫難逃,也是中原百姓的命數。不過我們僧兵院視死如歸,即使沒有辦法破解『殺破狼』格局,我等也是力戰到最後一兵一卒的!」

 

「這個『紫武廉』是甚麼意思?可能也需要等遇到神算子或者等睡仙醒了才能請教了。」獨孤漠說道:「不知道能不能在殺破狼格局成形之前,聚齊『紫武廉』來對抗呢?」。

「如果找不到『紫武廉』,不會大宋朝真的要滅亡了吧?」

之前沒深入談這個議題,獨孤漠也就沒多想,現在莫勇提起來了,她倒是興致頗為濃厚。當今皇上推行「以神道設教」的方式,軍隊中的士兵大多迷信,所以如果沒能找到「紫武廉」來對抗契丹的「殺破狼」,士兵們大概都無心戀戰吧?

 

「墨家,汴河漕船幫,第五場地!」南皓雲朗聲唱道。

 

「小烤鳥,又該我們了!」獨孤漠拉著朱悅的袖子,把他往第五場地扯去。朱悅剛好看到少華劍派的華嵐處士解決掉了對手青城劍派的李破曉,邊走仍邊想著等一下萬一遇到時,該用甚麼招式應對。

 

汴河就是廣濟渠在通往開封府的這一段。廣濟渠就是京杭大運河中,接通黃河與淮河的這一段運河,每個朝代都有不同的名稱,唐代開始就開始叫做廣濟渠。大運河主要的功能,就是將南方生產的糧食運往京城。從唐朝安史之亂後,因為北方連年戰亂,安定的南方已經逐漸成為中原的米倉,因此運輸船隊逐漸高速發展,形成幾個規模龐大的幫派。每個幫也都有數千人,規模應該都是超過獨孤漠的義耳幫的,只是說幫派組織比較鬆散,大多是因為商業利益與地盤爭奪而形成的團體。汴河漕船幫在大運河各幫派中勢力最為雄厚,可以說是漕運幫派的首領。最主要的原因,當然就是因為這幫派主宰了開封府、應天府這一路的生意,實際上也就等於是主宰了天下漕運六成以上的吞吐量。但是因為漕船幫組成份子複雜,而且也沒有統一的武術,所以對戰的對象使用的招式就五花八門了。有個共同的特點是,既然是糧船,用的兵器通常都是長兵器,想來也知道,短兵器在隔船互相格鬥時,別人搆得著你,你戳不到對方,那就太吃虧了。

 

「汴河漕船幫司禮葛少淮,司劍李杰。」

「墨家司禮朱悅,司劍獨孤漠。」

 

「漕船幫葛少淮見過墨家兵者,劍者。」葛少淮上來先打了招呼。獨孤漠見葛少淮拿的是一桿長槊(讀音:碩),心中大約明白七八分,這對手主要走的是槍法一路。槊這種兵器漢唐以來非常盛行,可是到了宋朝就逐漸式微,為何如此?說法很多,一種說法是因為用槊的武功失傳了,另一種說法是,槊這種兵器不好製造,因此被槍與馬刀所取代。歷史上擅長用槊的名人,應該就是曹操了,我們不都聽過「橫槊賦詩」嗎?就是曹操把長槊橫著放在馬背上,慷慨激昂地吟唱著《短歌行》:「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無枝可依…」的場景。只是江湖中人,要不是因為漕船幫打架是隔著船互相戳對方,否則用槊這種長兵器實在不方便。

 

「葛少俠,李少俠,失禮了!」朱悅與獨孤漠一起拱手回禮道。

 

葛少淮並沒有馬上進入場地內的司禮位置,停下腳步恭敬地對著朱悅與獨孤漠問道:「本次『殺破狼大會』,以兵者,劍者兩位的身分,應該只需要參加最後一場比拚第一的比賽,為何現在卻從基層一路打起呢?這不是很累嗎?」葛少淮覺得疑惑,繼續問道:「難道是丐幫怠慢墨家的兩位高手嗎?如果是這樣,我們一起去跟丐幫說理去!」

漕船幫本身階級地位分明,儘管葛少淮年紀還比朱悅、獨孤漠要大上許多,他還是直覺認為是丐幫不懂禮數,加上個性急公好義,當仁不讓,提著槊就要去跟丐幫問個道理。

 

「不,不是的!葛少俠誤會了,我們墨家兼愛,所有人一律平等,沒有分輩份高低。」 朱悅連忙拱手說明道:「參加劍禮就是要廣交天下朋友,一同對抗契丹『殺破狼』的入侵!」

 

獨孤漠也笑道:「我們兵者的武功目前只是差強人意的等級,還需要磨練,少俠就別抬舉他了,這個兵者是不是真金白銀,還得他自己爭取,自己證明給所有人看呢!」

「所以葛少俠,可別手下留情!」

 

「劍者既然這樣說,在下就使出渾身解數,來驗證兵者是不是貨真價實的三軍統帥吧!」葛少淮抱拳,一副大義凜然認真地說道。

既來之則安之,雖然葛少淮聽了獨孤漠的話,躍躍欲試有如曹操附體。但朱悅知道,兵器的威力有別,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手持三尺長劍要能打敗兩丈長槊,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揖讓而升!」兩位長老同時朗聲說道:「漕船幫先出招!」。雙方踏步進入司禮,司劍的位置。

 

「梨花帶雨!」葛少淮一開始使的是梨花槍路數,點點槍槊如繁星一般刺出。

 

「目送歸鴻,手揮五弦」朱悅這一招墨家劍法,有攻有守,但主要也是與葛少淮相持一個距離,因為劍比槊短,因此需要找時機近身才能打倒對手。

 

「尉遲橫槊」葛少淮要避免朱悅切入身邊,做了一個大動作,將槊快速橫掃。司劍李杰這一個大槊橫掃的架勢漂亮,看得場邊觀眾掌聲不斷。

 

「輕車迅邁,息彼長林」既然槊橫掃,回身就慢,因此朱悅一招切入。才幾招獨孤漠心中就有數,雖然葛少淮兵器長,可是他的招數畢竟是老套路,小烤鳥應該可以輕鬆應付才對。

 

「一城梨花白」葛少淮做了一個大招式,連刺帶掃,除了要封住朱悅的進逼,同時也要反擊逼退朱悅。這長槊是有相當重量的,所以一旦使開來,就不是扭扭捏捏地小動作,這一招的槍花又比起之前「梨花帶雨」的槍花來的更密集,力量更強。

 

「仰落驚鴻,俯引淵魚」朱悅不退,反而讓獨孤漠蹲低姿勢,進攻葛少淮下盤。因為一般用槍槊,近距離的自我保護也不容易做到,所以只要保持在近距離,就可以逼對方露出破綻。獨孤漠本來是揉身切入,身子已經騰空,朱悅突然來這一招,按道理說是連接不上,會整個人摔倒在地。不過獨孤漠卻輕描淡寫地翻身對空踏了幾步,像是把一隻小貓扔出去,小貓會自己轉身輕盈落地那樣地把兩招之間圓了起來。看不懂的觀眾無不暗自讚嘆,都說這「八風不動」獨孤漠靠山又大又硬,武功身段比跳舞還好看,但就不知道在實際對戰中能不能有效果?還是說只是中看不中用?相反的,場邊的高手不免心下暗忖,換成是自己,可能還無法像獨孤漠這樣輕鬆簡單,十之八九會失手摔在地上。

 

「萬人辟易」葛少淮也不含糊,藉由身體的轉動帶著槊一起,連轉幾個圈,四面八方滿是槍影。圍觀的人見到葛少淮這招身形舞動,槊影瀰漫,紛紛鼓掌叫好。

反而少數看得懂的高人,嘆了一口氣,知道勝負已分。槊這兵器用在對付其他人或許還好,可是用在比貓還要靈巧的獨孤漠身上,那就像是拿著竹竿拍蒼蠅,就算把竹竿打斷了,可能還拍不到半隻。當然蒼蠅只是個不登大雅之堂的形容啦,漠姐姐要是知道我們形容她是蒼蠅,肯定是要來討個說法的。

 

「思欲登仙,以濟不朽」獨孤漠從伏身到躍起一氣呵成,拔地幾乎兩丈高,身形倒轉,劍尖向下,壟罩對手頭頂大穴,此時葛少淮的槊還正在轉圈狂刺,收招已經來不及了。

「昂馬絕槊」葛少淮想收槊刺向凌空飛越的獨孤漠,但勝負已分。如果是實際的對戰的話,葛少淮就是腦袋開花了。

 

「墨家勝,下而飲!」丐幫長老看出墨家的劍已經能取下對方首級,立即判定勝負。

 

「葛少俠,李少俠,承讓承讓!」朱悅一飲而盡,拱手說道。

 

「墨家兵者,劍者高明之極,自嘆不如!」葛少淮也是一飲而盡,抱拳說道。

 

「葛少俠可是常在開封府夜市州橋橋頭梳理幫內船隻呢?」獨孤漠突然想到自己應該是見過葛少淮。墨家人都集中在開封府的州橋夜市附近經營小商店,獨孤漠掌管的天香堂也就在州橋夜市附近,來來往往久了,雖然她不擅長記人的長相,但還是能想起來。

 

「開封府百萬人中,劍者能認出在下,實在備感榮幸!」葛少淮說道:「目前在下幫內職位是『開封府漕船團頭』,在汴河一帶,如果有任何需要,儘管吩咐便是。」

「打從前年中秋看了劍者的嫦娥奔月舞蹈,從此神魂顛倒,每年都必定帶著媳婦與全家人到州橋舞台捧場。劍者如果要快速出入開封府,找我準沒錯!可別說,墨家醫者柴王爺,包我的快船,十兩黃金方圓百里之內半日可到,從不曾失誤過。諸位可別誤會十兩黃金是葛某貪財,按大宋律,大白天的汴河不能跑民船,我們接案十萬火急,只能挨罰。這黃金大多都是上繳國庫的罰金吶!」

 

「麻二哥包這個快船,應該是因為他不能出開封城,但是救人如救火,所以請少俠們幫忙把病患送入開封城吧?」朱悅舉杯一飲而盡,笑著說道:「如此仗義,漠姐姐與我最是仰慕。」

 

獨孤漠把酒分成三次喝完,笑道:「劍禮的習慣,不打不相識,少俠這個允諾我就收下了,改日重要物件,必然託付少俠!」

雙方躬身一個大禮,又寒暄了幾句,才各自歸隊。

 

獨孤漠把朱悅拉到一邊小聲叮囑道:「後面幾場可不能像這一場這樣,明明是串連不起來的招式,硬是要我用『雲足』加上『蝴蝶步』串聯,一般的司劍可沒這本事,你這樣子難免勝之不武。」

 

朱悅其實沒甚麼心思在聽她叮嚀,眼前的漠姐姐剛剛過招,全身氣血運行,雙頰紅暈浮現,長長的睫毛下眼波似水,不覺竟看得痴了,嘴上喃喃不停地說著:「嗯!是!我知道!嗯!嗯!嗯!是!是!是!」。

 

「欸!小烤鳥!你有沒有認真聽?」直到獨孤漠頓足嗔怒,用力扯了他的衣袖擠下,他才驚醒過來,連忙回道:「是!是!是!謹遵漠姐姐吩咐,下面幾場絕不動用漠姐姐的輕功,務必要讓英雄豪傑們心服口服。」

獨孤漠這才收起了怒容,本來還在氣小烤鳥沒事發甚麼呆?眼神一接觸才知道,他其實看自己看得著迷了。頓時心裡輕飄飄的感覺好像要飛起來,但卻不想被朱悅發現,輕輕地搖著朱悅的袖子,兩個人盡量撿人少的路去走,雖然無話,卻又勝過千言萬語。

 

接著,獨孤漠與朱悅又快速連勝「河東郭家寨」,「嶺南劍派」,與「湘西苗刀門」等數場。既然不能再用獨孤漠的輕功,兩人商量了一下,如果遭遇到的對手,是《慕容帛書》上有的武功,朱悅與獨孤漠就用該門派的武功招式搭配來應戰,以免用墨家劍法破敵造成其他門派臉上無光。由於中原武術源遠流長,雖然《慕容帛書》上面記載的門派可能已經消失,但是往往仍有新門派繼承了那些武功招式,甚至發揚光大。很快的,消息不脛而走,大家都在傳說,墨家兵者擁有全武林各門派不世出的絕招,已經有許多門派接受指點並且取得上古失傳絕技。

 

且說武林中人,一生所願,無不是全心全意追求上乘武學,如果資質有限,也想著守住祖上傳下來武學,雖然不能發揚光大,但求能守成維持。幾個自嘆武功失傳的門派聽了,紛紛打聽兵者、劍者住處,恨不得馬上登門拜訪,補遺本門的武功。有熱心一些的門派掌門人乾脆出來吆喝,看如何抱團找時間一起登門求教,只要人多,兵者、劍者就不好意思拒絕。而且劍者、兵者已經表明:「墨家兼愛,所有人一律平等,願意與大家以武會友」,每一個抱團的人都覺得復興本門派武功就在這一個契機,真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就恨自己籤運太差,竟然沒能抽到跟朱悅、獨孤漠對戰,那幾個抽到對戰的,像是海南的瓊涯幫,河東郭家寨、嶺南劍派、苗刀門、邢家寨,伏虎門…獲得了朱悅慷慨補遺武功祕笈的,沒有一個不是笑得合不攏嘴,都說是祖先在天之靈保佑,讓門派的招式得以再現江湖。

 

眾人正拿著名冊簽名抱團要向墨家兵者、劍者請教是否能協助補遺本門武功,熱烈討論的時候,突然又是一陣鑼鼓喧天中斷了連署,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回到了中央的主場之上。此時聽到柴青城站在講台上高聲說道:「諸位武林前輩後進,經過了十幾輪的劍禮比試之後,『殺破狼大會』來到了今天最高潮!劍禮最終決戰,即將開始!為了讓節目更精彩,說明更完整,丐幫弟兄特別邀請小柴柴我來為大家主持這最後的幾場比試。在數百場的對戰之後,勝出的四支隊伍為墨家兵者、劍者,少華山少華劍派,終南山五行劍派,廬山白鹿劍派!」

 

北宋由於最高的軍事將領都是由文官轉任,因此,當時全國聞名的各大書院,也都附設有自己的劍派,原本儒家強調的「禮、樂、射、御、書、數」教養中的「射」,就以劍法為主,射箭為輔了。在當時,全國大型的書院都附設有劍派,成為當時武林中一股新興的力量。劍法系出儒家劍法,基本上與泰山派大同小異,但是增加了許多創新的招式。例如,在潭州,也就是今日湖南長沙的嶽麓書院,設有嶽麓劍派;廬山五老峰下的白鹿洞書院,附設有白鹿劍派;應天府,今日河南商丘的應天書院,附設有應天劍派。而北宋初年最大的書院,衡州石鼓山的石鼓書院的衡岳劍派,在今日湖南衡陽,因為名句「石出蒸湘攻錯玉,鼓響衡岳震南天」而又名「震南劍派」。

 

「有請參加決戰的四個門派,先將劍禮用劍放到場上這四個架子上。江湖上人都知道,劍禮比的不只是功夫,更重要的是用劍的人品與格調!」眾人一陣掌聲之後,柴青城在講台上擺出了四個刀架,將四組勝出的門派的劍穩穩妥妥放了上去,請四組勝出門派的司禮與司劍也上了座。

然後來到講台前方,清了清嗓子說道:「咳,咳,諸位,接下來的比試由我小柴柴來為大家解說,首先是給大家說明一下這四組的劍禮用劍。今天這個場合也非常難得,許多不世出的上古兵器也都齊聚在現場,雖然不能一一為大家介紹,但如果他日有空來開封府行走,不妨走一趟州橋夜市的天香堂,小柴柴我一定抽空專程為貴門貴派點評一下你們所帶來的上古神兵利器!」

以前王澤就說了,劍禮用劍的講究,就是這個門派的排場,比試武功是一回事,拿出來的神兵利器要能夠讓人眼睛一亮,兵器背後的典故要能夠懷古思今,那才真的是名門貴派該有的風範。

 

柴青城走到了墨家的寶劍旁邊,朗聲說道:

「雪松寶劍,擁有者是墨家。這把寶劍相信大家已經非常熟悉,乃是吐蕃國王松贊干布送給唐太宗的聘禮,因此唐太宗將文成公主下嫁給吐蕃。雪松乃是吐蕃聖樹,具有避邪,延年益壽的功效,而且夜間可發出如夜明珠一般的光芒,十丈之內,長年松香撲鼻。方才諸位比試的時候,可有聞到縷縷的松香飄來,可是回頭遍訪卻找不到附近哪裡有松樹飄香?其實那就是雪松劍出匣之後瀰漫出來的松香,十丈之內都清晰可聞。」他輕輕地將雪松劍出匣約一尺,果然眾人仰頭閉目,搖頭晃腦,都說很香。

 

柴青城繼續一邊走一邊說,來到少華劍派的寶劍旁邊,端詳了一下介紹道:

「少華劍派這一把,名為『流采』,這是三國時期魏文帝曹丕所鑄造的三把寶劍之一。另外兩把寶劍,『飛景』與『華鋌』至今下落不明。劍長四尺二寸,剛鑄造完成時,劍身映著陽光,光芒有如水面光影流動,因而稱為『流采』。」

他把劍拿起來,出鞘之後映著陽光,果然可以看到劍的表面出現了彩虹一般的花紋,即使柴青城沒有晃動長劍,長劍表面也彷彿有水流動,彩虹也跟著徐徐流動。

 

「五行劍派這把寶劍,是三國時吳國孫權所鑄造的六把寶劍其中之一的『白虹劍』。這六把寶劍為,『白虹』、『紫電』、『辟邪』、『流星』、『青冥』、『百里』。至今傳世的仍有『白虹』、『辟邪』、『青冥』、『百里』,而『紫電』與『流星』下落不明。吳越自古就是產生鑄劍大師的地方,孫權寶劍的特色是極為鋒利。」說著,小心翼翼將白虹劍出鞘一半,從地上找了一片樹葉,放在劍刃上方,輕輕飄落。樹葉竟然碰到劍刃就被切成兩半。

 

「最後這一把,小柴柴我有眼無珠,剛才看了半天,才想到這應該是最近才在錢塘一帶出土的『靈寶劍』。目前來歷不明,據信是漢朝時代所鑄造,但是鋒利又更甚於白虹劍,能削鐵如泥,而且…」柴青城瞬間將靈寶劍出鞘,右手持劍,左手食指與拇指捏住劍尖,然後使勁將劍彎折拗成一個圓,猛然放手,寶劍竟然有如彈簧般亂跳錚錚作響,很快就恢復成為原本的形狀。

「這應該是漢朝失傳的揉劍法所鑄造,所以同時擁有彈性與鋒利,這把寶劍最為神秘,如果江湖上有誰知道這把寶劍的詳細來歷,小柴柴我願意用十兩黃金換一個故事。」

 

柴青城剛說完,南皓雲便送上了一個籤筒,裡面已經放好了最中要捉對廝殺的四組人馬的竹籤。「現在我們就來給四組人馬進行抽籤分組…」輕輕搖了幾下,柴青城一把抽出了兩支籤,朗聲道:「墨家對決…終南山五行劍派!」

「白鹿劍派、少華劍派負責裁判!」

 

在喝采聲中,他先請四組人馬的司劍取回架子上的寶劍,並且安排墨家與五行劍派的司劍站到了講台上預先劃好的兩個大圈圈中。與其他場地不同的是,講台上的圈圈距離比較近,大約一丈左右,如此可以更逼真,更有可看性。這個距離之下,兵刃無法交鋒,既可以讓比試看起來更精采,又同時能符合宋朝官方的規定。

 

「漠姐姐,我剛才在場邊觀察,五行劍派的劍法,也是從道家劍法演繹出來,然而因為從漢朝開始,五行劍法就已經立下了根基,《慕容帛書》中也是有的。妳可還記得前幾天我們練過的那些招式嗎?」朱悅擔心自己的出招可能會造成獨孤漠搭配不上,剛才她就提過盡量避免讓她用上輕功了,心想還是先討論一下比較保險。

 

「你是說有『大海水』、『釵釧金』、『林中木』…作為招式名稱的那套劍法嗎?」獨孤漠皺眉想了一下,看來對這個劍法記憶猶新:「而且招式之間存在五行相生相剋的情況,例如金的招式可以剋木,但金的招式可以生水,我還記得我們鑽研了好幾天呢!」

打從濟南開始,獨孤漠與朱悅就偶而找時間練一練別的門派的劍法,由於自小打下的基礎,一套劍法獨孤漠大概打上五六次就能熟悉在心,今天「殺破狼大會」上,已經好幾次用別的門派的劍法取勝了。

 

「是的,就是那一套劍法,採用的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但運勁方式則是以規模大小來形容。以金局來講,運勁強弱從最強到最弱依序為:『劍鋒金、釵釧金、砂中金、白鑞金、金泊金、海中金』。」朱悅點頭笑著說道:「這套劍法內涵了道家陰陽五行的奧秘,確實讓我們傷透了腦筋。」

 

獨孤漠點點頭,自信滿滿地給朱悅一個微笑,迅速地進入了司劍的圈圈站好。

 

一般我們認知的五行為金、木、水、火、土,在漫長的歷史中,五行學說深深刻印在中國的文化中。以顏色來說,白色是金,綠色是木,紅色是火,藍色與黑色是水,黃色是土;以方向來說,東方是木,西方是金,北方是水,南方是火,中央就是土。既然中央是土,土為黃色,所以後來皇帝的龍袍都以黃色作為正色,就是這個原因。

 

道家的學說在唐朝與宋朝得到高度的發展,五行也將四大靈獸納入,分別是青龍屬木,白虎屬金,玄武屬水,朱雀屬火。這樣的學說也用在中國人打仗的方式上面,以將軍為中心,口訣是: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前朱雀屬火,這是前鋒軍隊,左青龍,右白虎,還有主帥所在的中軍,就是我們常常說的三軍,這是主要的作戰部隊。後面的玄武,就是錙重的車輛,也就是俗稱的糧草後勤。

 

後來,演繹出了更複雜的系統,每一種屬性,都再細分六種不同的等級,稱為『局』,朱悅講的劍峰金,砂中金這是金局的分級,木局的強弱分級則分為「松柏木、石榴木、桑柘木、大林木、平地木、楊柳木」,水局的強弱分局為「大海水、長流水、天河水、大溪水、澗下水、井泉水」,火局的強弱分局為「天上火、霹靂火、爐中火、覆燈火、山頭火、山下火」,土局的強弱分局為「大驛土、城頭土、路傍土、屋上土、壁上土、砂中土」,在睡仙陳摶發明的《紫微斗數》中,也把五行的強弱放進其中,因此後世討論到這些五行分局的時候,大多是用在算命。墨家對手五行劍派,則是將五行分局的學問,應用在劍法上。

 

「墨家司禮朱悅,司劍獨孤漠!」

「五行劍派司禮清音道長,司劍清渺道長!」

「揖讓而升!」柴青城喊道,「白鹿劍派,少華劍派入局!」

 

清音道長約莫五十歲,早就與墨家熟識,只因為墨家非到必要不跟江湖中人刀刃相向,因故彼此也從沒有較量的機會。這次「殺破狼大會」,或許是因緣,也可能是丐幫安派的巧妙,讓各派高手都可以同台競技。正如同各大門派當初派人來參加「殺破狼大會」的目標,就是希望能藉由打倒共同的敵人,七殺星蕭七殺、破軍興蕭觀音奴、貪狼星韓德讓,團結整個中原武林。

 

「大海水!」清音道長一開始就是用了水局的絕招,道家運劍如水,大海水更加讓劍勢的威力加倍,澎湃的劍影,可以明顯看出有如波濤的衝擊,一股又一股向獨孤漠與朱悅襲來。

雖然土剋水,但是大海水強勢,如果硬是用大驛土下去阻擋,按照自然界的道理,不是潰堤就是因為防堵而造成更大的洪水,於是朱悅改用木局來應對:「桑拓木,桑拓木」,同樣的招式連續兩次並不違背劍禮的規則。

 

五行的特色在於相生相剋,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這是符合自然界的道理的,相對也容易記起來,金生水,這是古時候尋找哪裡有金礦的方式。著名的《水經注》中說道:「金生麗水」,也就是說,蘊含金屬礦藏的地方,尤其是黃金,水色與水質都會很好。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就更好理解了,植物不澆水會枯死,木頭燃燒產生火,火燒完之後剩下的灰燼就是土。至於土生金呢?金屬礦藏都是從土裡挖出來的,古時候的人,不明白為什麼土裡面有這些金屬?於是都認為,土會自然而然生出金屬。

 

「霹靂火!」清音道長想藉著朱悅的木局,順勢用火局來做更強的進攻。「天河水!天河水!」朱悅仍然用稍微弱一點的招式,但這次改用水來剋火,以避免清音道長下一招可能加強火勢,反而造成自己無法應付。

 

五行的相剋,也是遵循著自然界的道理,火剋金,金剋木,木剋土,土剋水,水剋火。火剋金,金剋木,容易理解,練劍打鐵鍛造黃金等等,都需要用火,而砍樹就需要用金屬斧頭。木剋土的原因是因為,植物會吸收土壤中的養分,就拿長白山人蔘來說,古人也稱為:「地精」,就是因為植物會吸收土壤中的精華,越高大的樹木,吸收的天地精華就越多。土剋水,我們可以想像河流的兩邊都有土堤,這就是水來土偃的概念。水剋火就更不用說了,滅火一般都是用水。

 

幾輪的猛攻下來,清音道長改採用「黏」字訣,持續牽制朱悅的行動。朱悅也暫時改用墨家劍法守住,一邊防守一邊思考該如何突破清音道長的五行劍法。

 

獨孤漠實戰經驗豐富,雖然朱悅採取守勢,但是她早就看出來要如何打敗清音道長,雖然朱悅還在思考解決方法,但她認為還是速戰速決比較好,於是連續做了幾個手勢,提示朱悅。既然獨孤漠已經下了指導棋,朱悅也樂於執行,當下先用墨家劍法的進攻招式,再用水局搭配,水生木,引誘清音道長使用木局的招式。果然清音順著朱悅的水局,使出木局的招式。

 

「按照漠姐姐的想法,再來需要清音進入火局,然後用土的大絕招來滅火。」朱悅心中尋思,說道:「劍峰金!」

清音果然因應自己本來的木局,木生火,火又剋金,因此使用了兩次「山下火」的招式來應對。既然如此,「大驛土、城頭土、大驛土」連續三招都是土,清音一時無法反應過來,面對第三招「大驛土」的時候,使用了「澗下水」的招式,少華劍派的華嵐道長看出了招式的勝負,說道:「劍者的這招『大驛土』,已經破了清音道長的『澗下水』,勝負已分!」

 

「墨家勝出,下而飲!」柴青城高聲說道。

 

正當比試的雙方下場飲酒的時候,場邊響起悠揚笛聲,笛音飽滿蒼勁,顯示吹笛的人內功修為不同凡響。場內所有人都循聲望去,只見遠遠三個人走來,為首的那個人高聲說道:「小醫者且慢,大理寺少卿雷大同,與兩位機宜文字保議郎,奉公來商討帶回遭到綁架的契丹使者,妄求諸位配合!」

 

柴青城也不是很在乎,跟剛剛比試完劍禮的朱悅、獨孤漠、清音、清渺說道:「我剛才已經先叫丐幫的人去躲躲,就知道大理寺或者刑部會來干涉要人,接下來由我小柴柴來應對,咱們喝酒先!」喝完酒後,將雷大同一行三人迎上講台。

 

獨孤漠與朱悅見到來的另外兩人是張元與吳昊,心中鬆了一口氣,拱手打了招呼。柴青城拍著雷大同的背,說道:「老雷,那個契丹使節的死活,大理寺早不管,晚不管,怎麼現在跑出來管了呢?小柴柴我還有兩場比試要主持,你這樣不是不給小柴柴我面子嗎?」

 

「柴王爺,卑職實在是萬不得已,朝中對於誰來要人,御史,刑部,大理寺踢來踢去,這種事情又不能找捕快來做,怕擦槍走火跟諸位火拚起來,那可就不好。」雷大同對柴青城深深鞠躬做了一個大禮,繼續回道:「權衡之下,王副座建議請兩位機宜文字保議郎與大理寺一同出面,於公,於私,於江湖都盡量照顧到大家的面子。」 

看起來,雷大同這人頗為八面玲瓏,處理事情的原則是盡量讓所有人都有面子,所有人都不得罪。

 

「柴王爺,朱兄弟,含睇妹妹,華嵐師兄,華陽師兄,孔先生,陳先生,關於契丹使者這一事,不知各位原本打算如果贏得劍禮,將要如何處理?是否能保留一些餘地給朝廷呢?」張元畢竟在道上人面廣,劍禮勝出的門派這幾位兄長都認識,知道以少華、白鹿這兩個新興的劍派而言,銳氣正盛,用強迫的可能會有爭議,不如試著找看看有沒有台階大家可以下?

 

「雷少卿,張機宜,吳機宜,本派原本沒有想到可以在劍禮中取勝,要真能在劍禮中奪魁,贏得處置契丹使者的權利的話,該如何處置契丹使者?這…我與陳師弟仍要請教本派掌門白鹿先生才是。」孔先生是白鹿劍派的司禮,白鹿劍派的掌門人都稱為白鹿先生,這是儒家劍派的新興門派。

 

「那麼,華嵐師兄您的看法是?」張元看著沉思不語的華嵐處士。

 

「本派掌門人希夷先生目前仍在入定中,如果以我與華陽出發前,諸位師兄弟的共識來執行的話,能不要製造額外事端就不要製造額外事端,按理可以將契丹使節交給公家處置,然而…。」華嵐處士猶豫了起來。

 

「華嵐師兄是否有何難言之隱?」吳昊見華嵐面有難色,急著問道。

 

「本派的俗家弟子,宋軍遂城守將王先知,日前夜裡遭到蕭七殺偷襲,雖然王先知奮勇抵抗,但仍不敵蕭七殺,聽說被抓起來,押解到了幽州。蕭七殺放話要我派拿契丹使節跟他換王先知,或者派出本派高手與他較量高下。希夷先生本來也沒想捲入宋遼之間的爭端,無奈王先知的人命關天…。」華嵐處士繼續說道:「如果朝廷能協助向蕭七殺換回王先知是最好,如果不行,這件事情也需要本派師兄弟們討論才能定案…,我倆受命盡力取勝,也就是為了要用契丹使者來換回王先知一條性命。」

華嵐處士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道:「所以,如果能取勝,契丹使者能否交還給朝廷?這件事情我也做不了主!」

 

「原來是俗家弟子被蕭七殺抓走,難怪一向甚少涉足武林的少華劍派,在這『殺破狼大會』上如此拼命,就是希望能用使節來跟蕭七殺一命換一命啊?」獨孤漠小聲跟朱悅講道:「我這第一名還是要爭的,但如果能拔得頭籌,我們就把契丹使節交給少華劍派吧!你認為如何?」

 

「哈!哈!哈!哈!哈!這種事情還需要跟這些人廢話討論嗎?!」

 

朱悅正要回話,突然聽到廣場上大笑聲不止,人群中走出一個貴公子,年齡應該只比自己大一些,約莫二十歲上下,身穿縷金邊的獵裝,腰間一柄寶劍,身材高大英挺,應該是因為長期在外奔波,膚色黝黑,但兩眼精光併射,頗有王者之相。這貴公子一個飛躍跳上了講台,倨傲地站著,說道:「雷大同,堂堂大理司少卿,你跟這些小幫派客氣甚麼?要拿回一個人這樣婆婆媽媽,朝廷的臉都被你給丟光了!」

 

「麻大!你這是…怎麼來鬧我的場子呢!」柴青城見了貴公子,有點氣惱地說。

 

「元昊大哥!」獨孤漠也認出貴公子的身分,興奮地叫出來,不過人卻仍站在原地沒有走過去。原來這貴公子就是黨項族世子,世襲夏國公的李元昊,但奇怪的是,按道理他也應該是在開封府不能隨意離開,怎麼這會兒還能跑到距離開封府有千里之遠的保州來呢?

 

「卑職見過王爺!」雷大同,張元,吳昊一起給李元昊一個大禮,雖然李元昊不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可是夏國公這王爺不像柴青城那樣是假的空殼王爺,他是有實權的,隨便幾句話也是有可能讓這三個當官的掉烏紗帽的。

 

「還有,麻二,現在這不是你的場子了!」李元昊一副公子哥的表情,像是搶到了玩具的孩子王,繼續說道:「丐幫這夥人,就是朝廷的眼線,天天在監視本王,今天本王就是要來鬧丐幫笑話的!」

柴青城冷冷地鄙視著李元昊,沒怎麼想理他,拿著摺扇自己搧著。

 

說完,一反剛才倨傲的神情,轉而一臉深情地凝視著獨孤漠,輕聲說道:「漠兒!哥哥我天天想念妳,沒想到今天可以在這邊相見。等一下跟我回京城,大夏國皇后在外面拋頭露臉的,妳也顧慮一下我的面子。這一次哥哥不跟妳計較,回到京城我就正式跟妳爹爹提親!」

 

朱悅感覺到獨孤漠用手抓住了自己的袖子,他不是很理解獨孤漠的情緒,自己心裡面也有些糾結。他也知道獨孤漠是因為跟李元昊吵架才離開開封府的,如今李元昊要她回去,似乎她不想回去,所以扯著朱悅的袖子吧?朱悅會覺得獨孤漠不想跟李元昊走還有一個因素,因為看起來她還是笑容滿面,只是這個笑容似乎有點假了,但李元昊並不在乎。

 

「漠兒!妳知道我有多想妳?快過來哥哥這邊!」李元昊仍是溫柔地要獨孤漠過去。然而獨孤漠雖然仍是一臉笑意,腳步卻沒有移動,反而抓著朱悅的袖子的手抓更緊了。

 

「諸位,夏國公與丐幫之間的恩怨,與我們無關,是否劍禮繼續舉行?」柴青城不理會李元昊對獨孤漠的呼喚,逕自繼續說道:「我們先比劍禮的魁首,至於契丹使節的事情,再麻煩老雷與兩位機宜文字跟魁首好好說去。」

沒來由地跑出麻大來作亂,柴青城也覺得煩,反正已經比完的就到一旁跟李元昊,雷大同好好說去,還沒比試的這一組,按照進度繼續比下去,觀眾們都在看著呢!

 

「少華劍派司禮華嵐處士,司劍華陽處士!」

「白鹿劍派司禮孔先生,司劍陳先生!」

柴青城才正要接著喊「揖讓而升」的時候,李元昊早就氣得直冒火,兩三個箭步飛奔過去抓住柴青城的胸口。沒想到柴青城輕功腳快,一下子就閃到一丈外,李元昊撲了一個空,大吼道:「這已經是本王的場子了,你有沒有聽到?」

 

柴青城甩開摺扇,搧著扇子望著天空,仍是一副懶得理采的模樣。看起來這兩人在開封府就彼此不相讓了,而且看樣子李元昊應該長久以來也拿柴青城的輕功沒辦法,想抓來揍也抓不到人。

 

「雷大同!把這些人通通抓起來,今天這個甚麼丐幫的叫化子三腳貓比武大會就此結束!」李元昊吼道。平日他在開封府就張揚慣了,朝廷為了避免與黨項人之間鬧出更大的事故,因此對李元昊也是比較縱容,沒想竟然把他給慣壞了。

 

「稟王爺!卑職是大理寺官員,沒有拿人的權責。」雷大同給了李元昊一個軟釘子。他講的這是事實,如果真的聽從李元昊的要求,回開封府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跟自己的頂頭上司交代,不如就踢一下皮球,不要讓事情掉到自己頭上。

 

「鏹!」李元昊氣極了,突然拔出佩劍,台下有幾十個黨項族衛兵認出這是信號,跑出來持刀圍住講台。他又換了一個話題,拿劍指著清音,清渺,華嵐,華陽幾個道家門派高手高聲質問道:「本王認得你們這幾個都是道家的旁門左道,你們的掌門人不跟本王對戰沒關係,今天本王就在這裡要一個說法,只要你們承認我崑崙派是道家正宗,本王就放你們一馬,否則,誰要想走就先問本王手上這把劍同不同意!」

為何李元昊執著於崑崙派就是道家正宗呢?主要幾個原因,崑崙派所在位置,就在西夏首都興慶府附近,而李元昊這個「李」姓,乃是唐朝皇帝賜給的。需要知道,唐朝皇帝姓李,自認為道家老祖宗老子就是他們的老祖宗。老子姓李,名耳,有這麼牛的老祖宗,崑崙山又在西夏首都附近,李元昊當然要以道家正宗自居。而且,按照當時興慶府地方人的說法,老子當年騎著青牛出函谷關,就是上了崑崙山講道,在崑崙山上升天,羽化成仙的。既然老子都在崑崙山上羽化升仙了,那麼崑崙山自然就是道家正統囉!

 

獨孤漠知道李元昊只要情緒上來,會莫名其妙不斷惹事生非,剛才是要挑丐幫,現在又要挑五行劍派與少華劍派,感覺這樣下去不行,於是出來打圓場說道:「元昊大哥,大家很久沒在一起喝酒了,是否我們跟麻二哥一起到樹蔭下喝點酒?坐下來看看諸位武林前輩們劍禮比試,豈不是很好嗎?」同時獨孤漠又拉著朱悅的袖子,繼續說道:「這是我們墨家的兵者朱公子,給大哥介紹認識認識,待會兒一起喝酒!」

 

被獨孤漠推了出來,朱悅傻傻地做了深深一個大禮:「在下墨家兵者朱悅,見過夏國公!」心想等一下看如何與李元昊說說道理,以免事情鬧大了。當著全武林人士的面,要真的鬧出甚麼人命來,那可就不好了。

 

李元昊雖然是英明神武的英雄,年輕時就已經是黨項族公認的王了,但是天性非常容易猜忌周遭的人,即使自己的親生兒子,妻子都不放過。歷史上記載,出於猜忌的理由,他殺了三個兒子,幾個妻子。個性又極為暴躁,周圍的近臣只要惹他不滿,也是殺的殺,流放的流放。甚至他利用來借契丹兵馬的興平公主,也是故意在她生病時不給予醫療與診治,因此病重而死,因而導致契丹人不滿,雙方不歡而散。

 

獨孤漠不介紹朱悅還好,這一介紹就徹底打翻了李元昊的醋罈子。加上剛才到現在,柴青城,雷大同都不買帳,五行劍派與少華劍派都不理會他的戰帖,丐幫首領又躲起來,自己在這邊幾乎是一個活寶,平白在中原武林人士之前鬧笑話!心中氣極了,竟然冷不防一個箭步上前,「唰!」一劍割斷了朱悅那隻被獨孤漠拉著的袖子,順帶也將朱悅的左手臂畫出一道長口子,鮮血瞬間流了出來。

 

「看到沒有!誰再不聽本王的,就如同這一個小子!」這一劍下來,李元昊稍微有點消氣了,同時也覺得有些得意,做了一個殺雞儆猴的示範,看看誰還敢不聽話?

 

獨孤漠沒有想到李元昊竟然揮刀向朱悅砍去,此時朱悅仍對李元昊躬身行大禮,呆呆地等著李元昊說免禮之類的,手根本沒辦法拉開。情急之下運功提著朱悅後領急忙後退了一丈,但還是慢了一些些,朱悅挨了一劍,鮮血直噴。獨孤漠趕快用力按住朱悅手臂上的穴道,又壓住朱悅的手臂來止血,這一劍砍入約有一寸深,幾乎是從骨頭上刮過去,如果沒處理好,也算是重傷。

 

朱悅後領一緊,被獨孤漠往後拉了一丈,還不知道發生甚麼事情?隨即手上一涼,馬上劇痛攻心,才明白自己已經挨了一劍。算是久病成良醫吧,他也沒有特別緊張,拔下自己的腰帶,緊緊纏住左手上臂,用嘴巴咬住打了一個節來止血,才發現獨孤漠兩手沾滿血,正用力壓住傷口附近的穴道來止血,睫毛上已經有了點點的淚珠。

 

阿青在台下見到李元昊突然出手傷了兵者,拉著宜修兩人縱身跳過了包圍圈,上了講台,劍未出鞘,只是橫刀擋在朱悅與獨孤漠前面。宜修則趕快從阿青背上的包袱中拿了首烏糜傷膏出來,見獨孤漠與朱悅已經把血止住,將傷膏挖出一坨讓獨孤漠塗在傷口上。

 

台下墨家眾人見兵者挨了一劍,哪有可能接受?眾人一致有節奏地發出「喝!喝!喝!」的低沉怒吼,包圍著講台的黨項族衛兵,也有一半轉向將刀子指向了武林人士。上過戰場的人都知道,這個規律的「喝!喝!喝!」是要準備發起進攻的信號。但墨家畢竟紀律嚴整,見到劍者,兵者,醫者沒有做任何進一步的指示,也就保持著示威狀態,並沒有貿然行動。只是李元昊這一劍,馬上讓現場進入了劍拔弩張的狀態,如果再有甚麼摩擦,就有可能雙方開始火拼。不過即使黨項衛兵驍勇善戰,幾十個人面對幾千個江湖豪傑,要真的開打只怕會被剁成肉醬。

 

柴青城來到朱悅後面,看看傷勢並無大礙。心想說這樣槓下去只怕會更嚴重,於是開口說道:「諸位貴客,既然墨家兵者已經受傷,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同時又走到雷大同身邊,說道:「老雷,你們有沒有辦法幫少華劍派談談怎樣把他們的小師弟換回來?我等一下帶你們下去私下講這件事情。」

 

柴青城走在前面,五行劍派與少華劍派走在後面,正要下講台,李元昊又冷冷地說道:「剛才本王說想走的人,得問過本王手上的劍,你們是耳背還是故意沒聽到?」又補充了一句:「姓柴的,你不要以為本王不敢殺你,你一個空殼王爺只能裝腔作勢,本王可是有百萬子民擁護的王者。說真的,不要說是拿劍砍了在場的這些江湖草民,就算殺了你,朝廷也不敢對本王吭一聲!」

 

柴青城轉身,嘆了一口氣說道:「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不然你要我怎樣?」

 

「每一個想走的人,都得報上名號請示本王是否可以走?」李元昊昂首傲然說道。

 

「行,啟稟王爺,在下墨家小醫者柴青城,請問我是否可以走了?」柴青城倒也乾脆,馬上就見風轉舵,給李元昊鞠躬請示。

 

「其他人呢?」李元昊用劍指了指在場所有人,說道:「全部都獲得本王的許可才可以走。還有,剛才已經說過了,要承認崑崙派是道家正宗!」

「不需要本王再說第二遍!」

 

「啟稟王爺!在下終南山五行劍派清音,我承認崑崙派是道家正宗,請問是否可以走了?」

「啟稟王爺!在下終南山五行劍派清渺,我承認崑崙派是道家正宗,請問是否可以走了?」

五行劍派倒不是沒骨氣,但因為來參加「殺破狼大會」並不是來惹事的,道家門派一向清靜無為,如果單純向王爺報告就可以走,這種虛名是可以隨時放下的。

 

「啟稟王爺!在下廬山五老峰下白鹿劍派孔維庸,崑崙派的事情與我們儒家沒有關係,請問是否可以走了?」

 

「啟稟王爺!在下廬山五老峰下白鹿劍派陳思古,崑崙派的事情與我們儒家沒有關係,請問是否可以走了?」

 

「啟稟王爺!在下少華山少華劍派華嵐處士,請問是否可以走了?」

 

「剩下那一個呢?你怎麼不報告?」李元昊用劍指著華陽處士,提高了聲音說道:「差點忘了,少華劍派現在可是囂張的很,華字輩的都是陳摶老頭的得意門生,你們是忘了承認崑崙派是道家正宗,還是壓根就不想承認?」

沒想到李元昊還粗中有細,竟然聽出了華嵐處士沒承認崑崙派是道家正宗。可是華嵐處士沒肯低頭是有原因的,如果論起當前名聲最響亮的道家門派,不用說,還是以睡仙陳摶所在的少華派最是有名。既然如此,要睡仙的嫡傳弟子承認崑崙派才是道家正宗,也就是說,承認睡仙陳摶算是旁系,這個虛名,即使睡仙陳摶本人不在乎,但是身為座下嫡傳弟子的華嵐,華陽兩個人是嚥不下這口氣的。

 

華嵐沒怎麼反應,心裡還正琢磨著該如何處理這個麻煩,沒想年輕的華陽就沉不住氣了。「李元昊!你不要仗著自己是王爺,就欺人太甚!道法自然,哪來的正宗與偏門的差別?」華陽處士年紀稍輕,修為不夠,加上李元昊對自己師父不敬,一時怒從中來,管不住自己的情緒,朗聲說道:「現在有三個朝廷命官在場,你想無故殺人,你心裏面還有大宋朝的王法嗎?王爺犯法,與庶民同罪!」

現場的三個朝廷命官聽到華陽處士這樣說,心中喀噔一下,暗自叫苦,大家心裡都明白,李元昊即使在現場殺幾個人,還是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宋朝的王法對王爺們只是參考用的。

 

「哈哈哈哈哈!這位小朋友你好大的口氣,本王就算在開封府當街殺人,也不過就是花十兩銀子就可以擺平的事情,有沒有朝廷命官在場根本沒差別吧?雷大同,你說是不是這樣啊?」李元昊傲慢地轉頭看著雷大同問道。再說,華陽的年紀比起李元昊大了不少,李元昊還是稱他小朋友,華陽更是氣得臉都漲紅了。

 

「啟稟王爺,案件由大理寺卿視情況與三司定奪,並不是花錢可以擺平的事情!」雷大同還算有點骨氣,不過他心裡也清楚,李元昊講的是事實,權貴殺人並不受王法的管轄,只要私相授受就好。但是李元昊並非自己上司,如果順著他的意思講,萬一東窗事發,就是被拔官貶往外地,這可要謹慎。

 

「這可有趣了,本王在興慶府宰了一整個分舵的叫化子,大理寺連吭一聲都沒有。本王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是哪裡來的癡心妄想,甚麼可笑的『王爺犯法,與庶民同罪!』」他大喇喇地用鼻孔瞪著華陽處士,一字一句地說道:「貴族生下來就是貴族,草民生下來就是草民,草民就是要來養貴族的,這跟老虎生下來就是吃羊,羊生下來就是老虎的食物是相同的道理。」

 

華陽本來已經臉紅脖子粗了,被他這樣一個搶白,一時無語,手按住長劍就想衝上來跟李元昊決一個生死,卻被華嵐伸手攔住,只能咬牙切齒地瞪著李元昊,腳步卻沒能移動分毫。

 

李元昊見華陽處士這麼好對付,就想招惹他,最好華陽處士按耐不住,現場就來決個生死。既然如此,他更囂張地笑道:「小朋友你剛才還說道法自然,老虎吃羊就是自然,幾萬年來就是如此,我不懂你們在不爽甚麼?」

「叫化子又比草民還要賤,沒事又自己撞到本王的寶劍上,怪誰呢?」

「死也就罷了,還弄髒本王的寶劍?害本王只能再花五十兩黃金買這把青釭劍。」

說著,見到朱悅剛才流的血還沾在劍上,覺得有些噁心,將愛劍甩了一甩,在地上甩出了一道血痕。

 

「李元昊,你欺人太甚!納命來!」突然聽到一聲暴吼,南皓雲本來喬裝打扮躲在人群中,看不慣李元昊的態度惡劣,又污辱丐幫死去的兄弟,再也忍耐不住,從人群中衝了出來,跳過包圍圈,上了講台就地一個滾翻,手中拿著一根約四尺的鐵棍,筆直指向李元昊咽喉。李元昊持劍隔開,兩個人鬥在一起,李元昊大笑道:「臭叫化子!是你自己撞上來的,可不要怪我!」

 

南皓雲一邊打,一邊罵道:「你這個無恥的奸賊,我們幫內兄弟早就調查清楚了,你只是順道來保州鬧事,你真正的目標是去契丹給契丹人的公主下聘!要聯合契丹人來攻打我大宋!無恥賣國賊!」

 

雖說李元昊是世襲的公子哥,但是他天生資質極高,而且又非常用功,在武功,兵法,語言,繪畫上都有相當的造詣。南皓雲這棒法雖然精妙,但是也才自學幾天,更何況南皓雲在兵器上幾乎沒有臨陣對敵的經驗,很快地就處於劣勢,身上也開始出現躲避不及被劍擦傷的血痕。李元昊冷冷地回道:「本王跟契丹公主的事情是本王的家務事,你這叫化子鬼叫甚麼?本王愛娶誰當媳婦兒,你管得著嗎?更何況,誰理你的小宋朝啊,本王可是西夏國的國王,不聯合契丹來打你小宋朝才真的叫做賣國呢!」

 

南皓雲儘管已經受傷,仍然持續罵道:「你只顧自己的利益,想要攀附契丹來造反!漢人與黨項人都是大宋朝的子民,就是你從中挑撥,造謠生事,如今又私通契丹,想要挑起無邊戰火,犧牲大宋、黨項與契丹老百姓的性命來滿足自己的野心,我今天非殺了你不可!」

 

南皓雲跟李元昊打在一起也可以說是事發突然,但兩個人鬥到了三十幾招,南皓雲明顯就支撐不住,勉強靠著杖法精妙護住要害,萬一隨時有個閃失,就要死在李元昊劍下。

 

獨孤漠左手已經握住了「小魚腸」,正要切入兩個人中間將李元昊與南皓雲隔開的時候,「噢!」南皓雲被李元昊一腳踢翻,滾到講台邊。李元昊倒也沒追過去,反而是對雷大同說道:「兩條罪名,第一,刺殺本王爺未遂!第二,無端造謠誣陷本王!你立刻拿去官府治罪!殺雞儆猴,讓全天下人都看到,忤逆就是這種下場!」

「殺了你們這些叫化子又有何難?今天算你幸運,本王只是怕汙了這口青釭寶劍才饒你不死!」

其實李元昊心中算計清楚了,在這場子殺丐幫九袋長老,只怕激起眾怒。丐幫人多,要是每一個都跟自己死磕到底,十條性命也不夠賠。今天只是來鬧場,給丐幫一個教訓,可不是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吳昊將南皓雲扶了起來,對李元昊說道:「啟稟王爺!我已經將犯人抓到,其餘不相干人等是否可以要他們先行離開,以免妨礙辦案?」

 

李元昊何等精明,雖然暴躁剛愎,又極愛猜忌,但是吳昊的想法他一聽就知道,想幫少華劍派開脫?一時又怒急攻心,想到所有道家門派對自己的戰帖都置之不理,現在逮著了少華劍派,如果不讓這兩個人低頭,豈不是讓全天下都笑話他嗎?

 

「放人走可以,但是少華劍派需要承認崑崙派是道家正宗才行!不然這兩個少華劍派的,也以刺殺王爺的罪名處理!」李元昊既割了朱悅一劍,又踢翻了南皓雲,在場所有人對他都不能奈何,於是變本加厲,非要少華劍派低頭不可。

 

華嵐處士與華陽處士都深知,師父希夷先生主張儒釋道三教合一的理想,與李元昊所謂道家正宗,獨尊道法的說法是完全不同的。如果今日為了苟全性命,承認了崑崙派為正宗,壞了師父一聲的清譽,也是少華劍派的罪人。與其成為罪人,寧可被大理寺按照刺殺王爺罪名逮捕,相信王法可能可以給一個公平的審判。

 

主意既定,華嵐處士對雷大同說道:「草民無禮,冒犯王爺,請雷少卿治罪!」

華陽處士嘆了一口氣,也對雷大同說道:「草民無禮,冒犯王爺,請雷少卿治罪!」

雷大同為了避免額外增加事端,趕快把這兩個人拉過來,從自己袖子裡摸出了一條草繩,將南皓雲,華陽處士,華嵐處士三個人串在一起,推在自己身後,說道:「啟稟王爺,三個人犯都已經逮捕歸案,請王爺起駕回京!」。

 

「哈哈哈哈哈!痛快!」李元昊視面子如命,如今所有人都屈服,又達成今日鬧丐幫場子的目的,不覺眉飛色舞,神采飛揚。順口對獨孤漠說道:「漠兒,該走了,在這邊也才半個時辰,本王覺得全身上下都給叫化子的穢氣給弄髒了。」轉身就往講台下走去。

 

獨孤漠打從李元昊出現,心理上就有極端的掙扎,過去她不明白自己對李元昊的感情是甚麼?但隨著閱歷變廣了,看的人與事情多了,想得也更開闊了,心知道甚麼是大愛,甚麼是小愛,甚麼是大忠大義,甚麼是小忠小義,也就更清楚過去只是自己沒見過世面,隨便哄哄說可以當大夏國皇后就當真。

 

而且跟朱悅的相處日久,她越來越清楚自己想要的,不是童話的愛情,只是像自己父母親,爺爺奶奶那樣,單純的相知相守,一心一意,彼此尊重的感情。對於李元昊的那一份,常常沒有燃燒的感覺的那一份,其實不是愛情,那就只是把元昊當自己哥哥,擔心自己的哥哥惹事生非,但不會擔心到自己連生命都枯乾的那一種親情而已。

 

吃「興平公主」的醋,負氣離開京城以來,飯照吃,覺照睡,只是心裡面沒有一處舒服。就是想生氣,覺得自己遭到背叛,庶人出身就被瞧不起。直到小烤鳥重傷,自己飯都吃不下,覺也沒辦法睡,甚麼事情都做不了,除了發呆流淚還是發呆流淚…才知道,原來這感覺叫做愛,也才懂娥姐姐說的那種燃燒的滋味。

 

爹爹是天下第一劍客,但是天下第一劍客並沒有綾羅綢緞,也沒有滿屋子都是達官貴人。爹爹每天早上練完功就去茶館喫茶看戲,也是喝著十文錢一壺的茶,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草民,路上被別人遇見了也不會認為這個大叔是天下第一劍客。但這樣也沒有改變爹爹是天下第一劍客的事實。獨孤漠覺得小烤鳥也是這樣,儘管是墨家的兵者,每天起床就是看書,就寢前也看書,兵者可以統帥千軍萬馬,但也從沒聽小烤鳥說過自己如何高高在上?他總是絞盡腦汁避免傷亡,或許是草民出身,也或許是天性使然,才會這樣覺得每一條草民的生命都很珍貴,願意盡自己所能一再計算,珍惜每一條草民的生命。

因為每個草民背後都是一個家庭,也都有自己微不足道的小小幸福。

 

我是因為喜歡小烤鳥才想離開元昊大哥嗎?

是不是真的愛上小烤鳥了?

獨孤漠捫心自問,這一陣子與小烤鳥朝夕相處。是因為習慣有他的存在嗎?

也不是的,小烤鳥不是普通人,他有讓自己傾心與佩服的一面,冷靜,細心,才學過人。

但是還不夠,那種燃燒的感覺還不夠,應該是自己對愛太貪心了!

為了小烤鳥受傷,自己失神難過,但這樣應該還不是愛,如果元昊大哥重傷,或許自己也會失神也說不定。

 

我還想要確定,愛我的人,也是會願意為我燃燒自己的人。

我不要那種沒有真誠,把愛情妥協在權力與利益之下的莽夫,沒有愛過,他就算是皇帝,也只是虛度一生!

這樣我才能給出自己的真心,就算烈火焚身,無盡煉獄,也至死不渝!

是不是五百年前那個每天保護著丈夫上朝,下朝的祖姑姑,也是這樣想的呢?

這是狼血族女子才有的烈愛,對嗎?

 

可是能確定的是,以前自己什麼都不懂,這些日子見多了世面,雖然只是隱隱約約知道自己要什麼,但是卻很明確知道自己不要什麼。

 

如果跟元昊大哥走,可能可以當上大夏國的王妃,但也有可能不行,至少錦衣玉食是少不了的。然而,大夏國可能也要跟大宋朝開戰,到時候自己還是被逼著跟墨家將士互相殘殺…想到這裡,就不寒而慄。

 

如果不跟元昊大哥走,也有可能自己就跟所愛的人過上沒沒無聞平靜的一輩子。但至少自己還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那就是守護著墨家人,分享一點一滴,單純的快樂。獨孤家打從祖爺爺開始到現在,五百年了都待在墨家村,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抱怨自己的一生太平靜。他們就是履行著狼血族與墨家的血盟契約,世代守護著墨家村,守護著天下的墨家人,忠誠而孤傲的狼,自己就是自己的主宰,自己就是自己的國王!

 

其實,最簡單的一件事情是,獨孤漠可以想出一千條以上不跟李元昊走的理由,就是想不出任何一條,要跟李元昊走的理由。因為那條路上沒有感覺,沒有愛,沒有人想要互相守護對方,能看到的就是兵戎殺戮。

 

小烤鳥這傷不算甚麼大礙,從他的眼神中也可以看出來,他並不怪李元昊。可李元昊講的是事實,他真的要殺了朱悅,只是舉手之勞,就捏死螞蟻這樣。千金之子,不死於盜賊,幹嘛為了沒必要的一口氣,白白跟李元昊死磕,送了性命呢?

還有那麼多理想要去實現,挨這一劍不算甚麼。

 

獨孤漠知道是該講清楚的時候了。於是她站起來,對著李元昊的背影,斬釘截鐵的說道:「元昊大哥,你自己走吧,我要留在這裡,我是墨家的劍者。」

當然了,激怒李元昊可能又會有人遭殃,但就是因為過去怕激怒他,就盡量忍讓,造成了他的誤解,也造成了今天這種局面。

 

「妳再說一遍,我沒有聽很清楚?」李元昊轉身皺眉說道。顯然獨孤漠在李元昊的心中是有個位置的,朱悅此時也才注意到,只有在跟獨孤漠對話時,李元昊不不會自稱「本王」。

 

「我.不.會.跟.你.走!我.要.留.在.這.裡!」獨孤漠又說了一次。

這等於是跟全武林的人說,李元昊,你不要自己往臉上貼金了,今天你我一刀兩斷。

 

「跟我回去!」真的把李元昊給激怒了,他吼道:「妳沒有資格拒絕我!妳就是個女人,女人沒有拿主意的權利!」

 

「我.不.會.跟.你.走!我.要.留.在.這.裡!」獨孤漠又說了一次,不知道為什麼,每多說一次,自己覺得自己可以越來越驕傲。狼血族的人是自由的,不可能受別人控制的。狼血族沒有分男人女人,男人可以上戰場,女人也可以,男人可以成為天下第一劍客,女人也可以。

狼血族生來是為了守護自己所愛的人而戰,為了守護所愛的人而死。

無法理解狼血族的孤傲,就不配,連接近都不可能。

 

李元昊又大吼道:「妳不知道我有多愛妳!妳不知道我天天都在想妳!妳要是敢拒絕我,我就用這一輩子殺光所有墨家的人!」

 

「我.不.會.跟.你.走!我.要.留.在.這.裡!」獨孤漠又說了一次。

 

是因為那一個賤民嗎?漠兒是因為被他騙了,所以才不聽話的吧?李元昊想到了坐在地上的朱悅,他的劍又再度出鞘,殺了那個賤民,獨孤漠就是我的了!

 

阿青的劍也同時出鞘了,李元昊的殺心太明顯了,但是也太露骨了,毫不掩飾。

 

「你信不信,在你動手之前,我就可以先殺了你!」獨孤漠冷冷地說道。在她心裡面已經對元昊大哥感到極度的失望,一個不顧草民生死的王,就算大夏成功建立了國家,那也是一個民不聊生的國家。這不是她的價值觀,做這種國家的王妃有甚麼值得驕傲?

我現在已經是墨家的女王了,根本不用在乎你那個白骨堆成的王位。

但是不否認,年輕不懂事的自己,曾經嚮往過那個王妃的位子。

現在,她手上的劍,只履行著狼血一族的驕傲,任何想要侵犯她所守護的子民的人,都得死。

 

李元昊盯著獨孤漠的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開始有一點點感覺到,他盯著的是一頭狼,再也不是他以前以為,如瓷器娃娃一般的漠兒。她的眼神看起來是如此陌生,冷血,黑色的眼眸卻又比鐵還堅硬,比箭還銳利。

但如果李元昊是這麼容易服輸的人,那麼後來他也就不會建立起西夏國了。

「讓我跟這小子單挑,他贏了,妳就留下,他輸了,妳跟我走!之前的事情我不跟妳計較。」怎麼可能不跟妳計較?現在先贏了那個小子再說,憑甚麼一個草民能搶走我要的東西呢?

先把妳搶回來,唐朝明君唐太宗的妻子長孫觀音婢是鮮卑狼血族人,隋朝開國皇帝楊堅的妻子也是鮮卑狼血族人,大時代的開創者,都需要有一個鮮卑人中最驕傲野性的狼血族血統的妻子,我,李元昊自然也不例外!

 

「…」對於李元昊這種莫名其妙的決鬥要求,獨孤漠根本懶得回答,我又不是你們的獎品,就是這樣從來都不尊重我,無聊!乾脆轉過頭去只是看著朱悅。

 

柴青城嗅出了空氣中一觸即發的火藥味道,心想:「反正今天麻大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不如來個熱鬧點的,大家都盡興,給『殺破狼大會』留下一個令人難忘的結局。」於是他站出來大聲說道:「麻大,這種事情還是讓我還處理比較妥當些,漠姐姐要跟誰走那是她的自由,用決鬥的方式來決定的話,你就太過於一廂情願了。」

「不過單挑小朱這個戰帖,我倒是可以幫你問問大家的意見。」

 

說著,也沒問朱悅與獨孤漠同不同意,走到講台正中央,朗聲問在場的所有人道:「今天夏國公李王爺給墨家兵者下了戰帖,你們說說看,咱們兵者該接還是不該接呢?」

 

頃刻間廣場上大家吱吱喳喳地討論了起來,有些老成持重的,都說「忍一忍就過去了」;年輕氣盛的,則是說「是可忍孰不可忍」;為愛成癡的,則是說「是男人就該把媳婦搶回來」;在場的女性也有人認為「男人除了無聊還是無聊,沒能走走腦子,就兩隻公牛犄角相鬥,有甚麼好看?」;但也有女性認為「兩個男人為愛而廝殺,這實在太美太夢幻了。」

 

朱悅看著獨孤漠,知道她認為這件事情並不是決定她的歸屬,而是朱悅自己得判斷自己要從什麼立場出發。

冷靜地拒絕?

勇敢地接受?

姑且不管是否與獨孤漠有關,即使廣場上任何一組人向他發起挑戰,他也應該正面回應,因為這是墨家兵者的大義。

再者,獨孤漠想要拿到武林第一,他也想幫她達成這心願,雖然李元昊不算什麼厲害的角色。但如果小角色也敢跳出來挑戰,表示這個「武林第一」也只是自己號稱的,大家並不認同。如果不認同,墨家兵者就只能指揮墨家的人,無法指揮武林人士,也就無法用到武林人士的這股力量。在戰場上,能多一份力量就多一分勝算。

 

廣場上開始鼓噪,所有人似乎都達成一致的共識,規律地「喝!喝!喝」嘶吼起來。這不用想,就是同意決鬥的意思。

 

朱悅對獨孤漠點了點頭,說道:「這個戰帖,我是看做對墨家兵者的考驗,於情於理我都該接受。至於輸贏,則是與漠姐姐無關,去留都是漠姐姐妳自己可以決定的…只是…只是…我是真心喜歡兩個人一起追求理想的感覺,我希望妳能留下來,不要走!」

「所以,漠姐姐,妳能擔任我的司劍嗎?」

朱悅這番話算是告白了吧?獨孤漠給了朱悅一個淺淺的微笑,點點頭表示同意。雖然說是同意擔任司劍,其實也就是鼓勵了朱悅的告白…雖然他愣頭愣腦的沒收到後面這個訊息,不過也沒關係,這心思獨孤漠自己知道就好。

 

然後朱悅又對柴青城說道:「麻二哥,我沒有武功,這決鬥可否用劍禮舉行呢?」

 

柴青城搧著摺扇,笑容可掬地說道:「沒問題!不過司劍可不能偷偷告訴司禮該怎樣打,這場可是純粹比司禮的本事喔!」

 

擔任司劍這件事,獨孤漠想也沒想就同意了,如果上天讓小烤鳥敗了,或者他自己敗了,那也是他沒資格。

祖爺爺在極度疲勞,身中劇毒的情況下,還能打敗巔峰狀態的宇文盛。

小烤鳥不過是左手挨了一刀,如果連李元昊都打不過,那他也不過如此。

我想愛誰是我的自由。

獨孤漠並不欣賞男人用決鬥方式來決定誰有資格來愛她。

決鬥勝負跟我要愛誰沒有關係。

可是自己心情又很複雜,如果小烤鳥是找別人當司劍,贏或輸確實影響不了自己對他的感覺。

但如果他是找我當司劍,那麼他就要盡全力去贏,因為我是他的女王。

如果他有資格邀請我當司劍,甚至未來兩人要在一起,那麼,他也得為贏得我的心,全力一戰!

他也必須要願意為了我而燃燒,為了守護我而挺身而出,如同我願意為他燃燒,願意為守護他而戰一般。

狼血族的真心是無價的,不是嗎?

所以,我的真心值得他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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