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過下雪嗎？那孩子問，瞇著的眼睛和微揚的嘴角連成一個巨大的微笑。

有啊，我回答，在紐約的時候。你知道紐約嗎？

我知道，他說，在美國嘛！

告訴妳，我們家鄉的雪是什麼樣子的。那時候我還小，只有一百四十五公分，雪堆到了我的下巴這裡。我從學校走回家，腳踏車頂在頭上，原本一個鐘頭的路走了四個鐘頭，而且還要注意啊，那路很小，兩邊都是很深的溝，一不小心踩下去，就完了。

唉呀！我發出驚呼，在想像中捏了一把冷汗。那可真危險呢！

孩子被逗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溽暑的北京，下了第一道沁涼的雪。

下雪的晚上，特別黑，出去的話，孩子伸出手在臉前晃了晃，連這樣也看不到。九點鐘全村都睡了，安靜得不得了啊，我躺在床上，告訴妳喔，如果很仔細地聽，可以聽見下雪的聲音。

真的？孩子用力地點了頭。真的。

那下雪的聲音是什麼樣子的？好聽嗎？

好聽，很好聽。孩子臉上巨大的笑容綻開了，雪花紛飛，落成一條晶瑩的河，流過孩子依舊稚嫩的臉龐，填滿了現實新刻的每一絲鄉愁、每一縷寂寞。

我看著那孩子，逐漸失去焦距，眼前成了一片雪景，雪不斷落下，覆蓋住了我的眼睛、我的心、我的記憶，無聲地；不管多麼仔細地聽，我的周圍仍是，全然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