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5-19 12:41:16Dr. Lin

日本山陰賞楓之旅(七)天橋立.箕面公園2007.11.23

飛龍在天,亢龍有悔

天橋立位於京都府北部日本海側的宮津灣,與宮城縣松島、廣島縣宮島,並列為日本三大景。松島與宮島我曾經去過,此行之所以選擇山陰地方,主要就是為了到天橋立一遊。
 


宮津灣































宮津灣的水上人家

 

山陰地方由於受到特殊天候與地理條件的影響,比起山陽地方,開發較晚,民風保守,相對地充滿了神祕的色彩,成為神話的故鄉。天橋立也不例外,相傳是創造日本國土之神「伊射奈藝」為了來往天上所造的天橋,有一天他睡著時,天橋塌下來,而變成了今天潛龍蟄海的模樣,「天橋立」因而得名。























   這樣的傳說只是神話而已,事實上天橋立是因早年地殼的推擠作用,所突起的一道狹長的沙洲。它剛好將宮津灣一分為二,西邊的內灣成為一處內海──阿蘇海,東邊仍然是屬於日本海一部份的宮津灣。沙洲南北長3.6公里,東西寬僅20170米不等,邊緣形成起伏有致的沙灘,沙灘上突出的觚稜拉出波浪狀柔和的弧線,宛如蛟龍的背鰭。

沙洲地底下的水脈為淡水,有一口磯清水的古井,是日本名水百選之一,沙洲上長滿八千多棵日本古松,樹齡都有45百年,蓊鬱的黑松林層層疊疊,高下比次如龍鱗。乍看,就像一條蟄伏在宮津灣裡的潛龍,天橋立能博得日本三景之一,絕非浪得虛名。

要觀賞天橋立更奇妙的景觀,必須要搭乘纜車爬上沙洲北端山頭上的傘松公園。從公園的飛龍觀展望台向下俯瞰,天橋立一覽無遺,果真像一條潛伏的蛟龍,擺出蓄勢待發的雄姿。

展望台設有一處股窺台(股のぞき台),遊客背對著沙洲站在台上,倒頭從自己的胯下朝後望去,說也奇怪,潛龍剎時飛躍了起來,衝向蒼穹,飛龍在天之勢令人嘆為觀止。




 

 
 




背對沙洲,低頭從自己的胯下望去,奇特的景象嘆為觀止

   倒立從胯下觀景,原本就有上下倒置、天旋地轉的驚悸,突然間又看到騰龍馭雲,凌虛御風,不禁讓我想起了《易經》乾卦的爻辭:「潛龍勿用,見龍在田,飛龍在天,亢龍有悔。」《易經》經文本身才四千多字,卻有許多占驗之辭,因而常被用來卜筮吉凶。

或許人的吉凶禍福有部份真的是命中注定,但《易經》真正的意義是在於讓人瞭解這種命定的事實後,能以高度的智慧去面對現實,然後知所進退,採取因應之道,以期能逢凶化吉,避開災厄。

就以六十四卦之首的乾卦為例,雖然六爻皆陽( )居於龍位,但其爻辭對每爻所處之「時與位」,都有客觀的分析與建言,告訴讀者不論在什麼時候,擔任什麼職位,只要能安時處順,扮演好該扮演的角色,自然也就能順勢而變,隨位而成。

例如最末位之初爻(初九)的爻辭「潛龍勿用」,就是告訴初生之犢,宜應沉潛自勵,不該有所作為。隨著時移勢易,到了第四爻「或躍在淵,无咎」,由於此爻上不在天,下不在田,剛進入一個新的環境,或躍進,或在淵,端看時與位是否成熟,才不會招來災厄。第五爻就是九五至尊之位,雖處在「飛龍在天」的盛境,更應該臨淵履薄,知所節制,如果蒙著頭一味地橫衝直撞,完全忘了六十四卦中「泰極否來」之卦序的明訓,最後衝到了第六爻的極境,此時「進無步,退無路」,才感受到高處不勝寒,只可惜「亢龍有悔」,悔之晚矣!可見《易經》絕不只是占卜之書,而是一部生命哲學的經典。

觀賞過天橋立「飛龍在天」的奇觀,讓我更深刻體認「福不可享盡,勢不可使盡」的處世至理。再次搭乘纜車下山,經過「元伊勢大神宮籠之宮」,它是丹後第一大神宮,奉祀的神祇與三重縣伊勢神宮同樣是天照大神與豐受大神,其建築也與伊勢神宮一樣,是日本神宮最古老的一種建築風格,所有其他的神社都不能仿照這種造型,以表示對天照大神的尊崇。

















元伊勢大神宮籠之宮




























 

伊勢神宮曾被德國建築大師Bruno Taut譽為極致之美,到底這種建築風格源起於那個年代?出自那位巨匠的構思?已不得而知,只能說大概是由神明所造,因而稱為「神明造」。

籠之宮由於供奉的神祗與建築風格都與伊勢神宮相同,況且山陰又是神話的故鄉,有人認為伊勢神宮是從這裡分靈出去的,因此加上了「元伊勢大神宮」的冠稱,用以標榜其「本尊」的地位。

這種作法有點像台灣的北港、新港、鹿耳門等媽祖廟互別苗頭,誰也不肯屈尊迂貴一樣。事實上,媽祖本無事,信徒自擾之!老子云:「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湄洲林默娘果真成神成佛,歸於天道,那天道豈還有本尊、分尊之別?只要是善體道旨的人,應該就能得到祂的庇祐才對。如果媽祖還有親疏之分,只保祐賄祭祂的惡人,而無視於公理正義的存在,這樣的媽祖已成了邪道,與神棍沆瀣一氣,那還值得我們去頂禮膜拜?

   籠之宮雖冠上「元伊勢大神宮」之名,但看不出有與伊勢神宮一爭長短的態勢。日本的神宮何以能各從其志,而不像台灣的廟宇鬥得你死我活?這得從日本的宗教信仰說起,而要瞭解日本的宗教信仰,又非得先認識日本的神道教不可。

日本列島四面環海,國土百分之七十為森林覆蓋,水源豐富,四季分明,島民自古就以農牧漁獵維生。因此,日本人的祖先一直相信賜與人類恩澤的大自然必定存在著超越人類智慧的神性,從而對大自然懷有一份感恩與敬畏之情。

神道信仰就是在這種人與自然之神性的親密和諧關係中自然形成,萬物中的八百萬諸神為其信仰的對象。天照大神在神道信仰的地位既是皇室的祖先,也是將祥和之光普照眾生的八百萬諸神的象徵,但絕不等同於絕對之神或具有全知全能之超然神力的上帝。既然只是個象徵,本尊與分尊之爭就不再存有意義,因此全日本成千上萬的神社,或許只有伊勢神宮與籠之宮是供奉天照大神。

儘管神道在日本信仰中早已根深蒂固,已然成為日本文化、民情風俗極其重要的一部份,但由於除了《古事記》,神道並沒有可與其他宗教等量齊觀的經典,或具有一套系統化的教義,因此一直不被當成是宗教。直到西元552年佛教引進日本,為了區別本土信仰與外來佛教,才開始出現了「神道教」這個名稱。

由於神道教已與全民運動劃上了等號,況且它又不具有強烈的排他性,能與其他宗教兼容並蓄,使得佛教、基督教等進入日本後,也不得不入鄉隨俗,漸漸與它同化。因此,當你詢問日本人信奉的是那一種宗教?他們也說不出所然,可能是既信神道教,也信佛教。究竟他們有多少神,有人會說一位,也有人會說是八百萬諸神。部份基督教信徒禮拜天照樣上教堂作禮拜,但家裡仍然供奉著神道教的神龕與佛教的佛壇。當瞭解過日本這種獨一無二的宗教生態,再看到日本的僧侶既可結婚生子,又可吃葷啖酒,自然也就見怪不怪了!

這趟日本行沿著日本海在島根縣、鳥取縣逛了一圈,走遍山陰地方的出雲大社、妖怪之都、白色海岸、鳥取砂丘等日本神話故鄉,逛完天橋立行程已接近尾聲。

吃過午飯,駛上27號道路,經過丹波高地,往京都方向南下。丹波的蜜黑豆、黑豆味噌、鯖壽司相當有名,沿途的賣店都可買到這些特產。

日本海出產的鯖魚(さば)又肥又嫩,古時候交通不便,從日本海側到京城要走好幾天的山路,為了方便裹腹,當地人將鯖魚醃製,再切片與白飯捏成飯團,帶在身邊好幾天不會腐壞,久而久之這種「鯖の押しずし」竟成了當地名產,27號道路也被稱為「鯖街道」。

今天1123日是日本的勤勞節(勞動節),又逢周五,連休三天,是日本的黃金假期。下午要去京都近郊的賞楓勝地嵐山,按照預定行程我們是要繞道一段連結高雄與嵐山的pass way,這條有名的觀光道路長10.7公里,兩旁楓紅如染,又可觀賞京都不同的自然風貌。






























 













修驗根本道場








































箕面國定公園箕面瀑布
















   只可惜遇到黃金假期,該路段早已塞爆,只好逕往嵐山而行。不料避開了一處大沼澤,卻陷入了另一池泥沼。距嵐山還有好長的距離,車子就開始走走停停,拉出好幾公里的車陣。許多人不耐久等,紛紛下車舒展筋骨,順便找到洗手間去解放一下。對向的車道幾乎完全騰空,但每部車子都很有耐心地循序漸進,沒人敢於逆向超越長長的車陣。

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一般人在日常生活中或許都能循規蹈矩,可是當面臨困境時,部份人再也把持不住,君子與小人的良窳修持立下就無所遁形。排隊看來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但知易行難,必須要有深遠的文化紮根,才能真正落實。

好不容易挨到了桂川河畔,嵐山的渡月橋已遙遙在望,但車子不動就是不動,大家只好下車步行。來到渡月橋,才發現萬頭鑽動,寸步難行,眼看著太陽又漸漸西斜,我們只能就近到天龍寺繞了一圈。

 
  天龍寺為臨濟宗天龍寺派大本山,
1339年足利尊氏為撫慰醍醐天皇之亡靈而建,在京都五山中居於首位,已被日本政府列為特別名勝古蹟,199412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認定其為「古京都的歷史遺跡」的一部份,將之列入世界遺產。













 天龍寺面積約等同於台中公園,除了古色古香的僧剎,四周的池泉庭園小橋流水,粉牆黛瓦,林木扶疏,一到深秋,楓紅霞如火間,夾著淺赭深翠,仿如人間仙境。能得與此風物結緣,遠離凡囂,在此當幾天和尚,撞幾天鐘,該是人生何等幸事!特別是日本的僧侶葷素不拘,僧俗兩便,剃去三千煩惱絲,真可不食人間疾苦;偶或褪去袈裟,也可自在參與社會事務。記得有次參訪大阪附近一座名剎,面謁該寺住持時,他侃侃而談佛事,當晚在扶輪聚會中,他搖身一變,成了RI 2640地區總監,談的又是扶輪的話題。

我有位日本友人也是佛剎的住持,與台中寶覺寺住持錦東師是日本佛教大學的老友,錦東師的夫人陳金鑾女士是我國小一年的導師,剛巧我就讀大學時又是她兒子的家教,因而時相住來。

錦東師圓寂後,陳金鑾老師落髮為尼,法號釋心觀,繼承夫婿衣缽,擔任住持。每當我這位日本友人到台中,我常陪他去寶覺寺拜訪我的老師。去的時候他披起日本僧人獨有的肩帶,儼然是一位高僧,離去後,我邀他去開懷暢飲,他收起肩帶,自在地跟著我去消遙。日本僧侶不愧是佛菩薩的寵兒,但願今生我能好好修持,期待來世也能成為日本僧侶,別再當醫生勞苦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