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4-02 04:34:06Dr. Lin

兒孫福

 

    記得不久前才攜挈著兒女們的手去上學,不覺間已過了一個世代,最近孫兒們也都紛紛上國中與小學。僅僅三十多年,世事滄桑,牽在手裡的幼兒不再是自己的兒女,而已變成叫我一聲「阿公」的孫兒。

    世代的更迭不但染白了我的雙鬢,也因教育生態的丕變,讓老阿公對孫兒的教育完全使不上力,不免讓人有「急急忙忙苦追求,寒寒暖暖度春秋;朝朝暮暮營家計,昧昧昏昏白了頭」的感慨!

    為了贏在起跑點上,不少家長硬逼著自己的小孩在課後還得參加各項補習,音樂、美術、舞蹈、珠算…等無奇不有。小孩在學校上了一整天的課,匆匆吃個晚飯,馬上又要趕場,回到家洗個澡剛好睡覺。一天廿四小時,除了睡覺,其他時間全都在固定的框架中打轉,完全失去了自我成長的空間與快樂的童年。

    小小年紀就要飽受這種變相教育的摧殘,被迫要忍受超出其年紀所該忍受的折磨,這是何其殘酷的事實。

    童年是一個人成長過程中最重要的階段,但只要悉心呵護,他就會循著天賦的本能與資質,慢慢成長。就好比剛播種的稻秧,農夫只要勤於灌溉、施肥、除草,秧苗就會順時應節,長高、長壯、長滿稻穗。

    但有些人總是喜歡違逆自然的節奏,以為揠苗就能助長,殊不知根柢尚未穩固是最為脆弱的時候,強加其上的外來力量,非但無助於成長,反而加速根部的腐爛。莊子有一則寓言:燕國壽陵地方有個年輕人,總覺得自己走起路來不好看,很羨慕趙國邯鄲人走路的姿態,便到邯鄲去學習。可是一段時間過後,他不但沒學會,最後連自己走路的方式也忘掉了,只好以手按地爬著回家。

    在目前的社會,「壽陵式」的父母很多,三歲的小孩硬要他去學習五歲才能理解的事物。結果學不成五歲的模樣,連三歲小孩該有的那份童稚也不見了。 范成大詩曰:「學力根深方柢固,功名水到自渠成。」

    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是身為父母共同的期待,但成龍成鳯,除了先天的資質,還有賴天時、福分等條件的配合,只要條件俱足,自然水到渠成。更何況個人的資質有其發展的規律,只能因勢利導,切勿放任或強求,以免適得其反,後悔莫及。

    明朝嘉靖年間有位大哲羅洪元,出生未及兩個月就失怙,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含辛茹苦,不料他才華出眾,二十六歲就狀元及第。當他兒子十歲時,他自忖:「龍生龍子,虎生豹兒,我身為狀元,兒子已經十歲,也該懂得如何吟詩作對。」因此想親自考考兒子的智慧。

    狀元夫人知道兒子耽於嬉戲,荒於課業,唯恐答錯受父親呵責,因而站立一旁觀看。羅狀元問兒子:「“天”對什麼?」狀元夫人偷偷指著地,不料地上正好有堆雞屎,兒子答:「天對雞屎。」羅狀元搖搖頭再問:「“父”對什麼?」夫人忙指著自己的前胸,兒子懵懂地答曰:「父對母親的雙乳。」狀元大失所望,喝道:「汝子不可教也!讀書何用?」因而頓入空門,出家為僧。

    夫人因丈夫出家,從此在家奉佛,並費盡苦心以子為伴,一師一徒,日課為樂,立志要將孩子教導成人。如是經過了十六年,沒想到兒子也中了狀元,一門雙傑,名聞遐邇,一時親朋滿門,絡繹於途。

    羅狀元聽聞喜訊,儘管他已淡出功名,心如止水,但還是默默返鄉一趟。及至狀元府,只在門前觀望,僕人以為和尚化緣,入稟夫人,夫人告以「施米一斗」,和尚不受,但求見見主人,僕人復稟,隨出施錢千文,他又不收,最後索來紙筆,題詩曰:

一別家鄉二八秋,千錢斗米我不收;

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作馬牛。

僕人將詩稿呈稟夫人,夫人一眼就認出是丈夫的詩作,喜出望外,偕同狀元兒子追趕出來。奈何和尚早已不見蹤影,夫妻父子失散多年,卻又緣慳一面,令人嘆息不已。

    時下父母很捨得為孩子的教育花錢,據保守估計,小孩從出生到大學畢業,起碼要花去六百至八百萬新台幣。這筆錢足夠讓一般受薪家庭辛苦一輩子,但她們辛苦賺錢做馬牛,而把孩子豢養在溫室中,供以優渥的生活條件,自以為錢是萬能,只要花了錢,麻雀也能變鳳凰,卻忽略了德智體群四育中的德育絕非金錢所能換取的,況且溫室中長大的花朵,經不起風霜雨露的摧殘,豐衣足食中更是體會不到凍餒之苦。

    這樣的草莓族群如何去面對越來越艱困的現實環境?似此一廂情願的教育方式,不但苦了父母,也因嬌生慣養而腐蝕了孩子謀生的本能。「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作馬牛。」羅狀元的這首曠世佳句,的確值得做牛做馬的父母省思。我也趁此口占一首古詩期與普天之下的父母相互共勉。

兒孫福 

揠苗助長稻爛秧,瓜熟蒂落甜香飄;

天賦異稟德馨揚,水到渠成樂消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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