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6-09 17:41:36Deary

生離.死別

人生的變化無常,不知下一秒會如何。

 

最近的暴力流血事件,看了新聞畫面,真是難過,而受害家屬展現的偉大情操,令人動容。

 

本來就感情充沛了,也許也看過了許多生老病死生離死別,又特別容易感傷。

 

五歲的時候,祖母離世,我並沒有太多記憶,只記得我吵著不要戴<白色的帽子>,因為<像孝女>,我所指的<孝女>是黃俊雄布袋戲裏的<孝女白琴>。

所以,我戴了一個方形的白色帽,牽著老媽的大手送祖母上山頭。

 

 

小學的時候,班上許多轉學生幾乎都是隨父母到山上的磚窰工作而遷來,住在業主提供的宿舍。

小二的時候,一個和我交情極好的轉學生和姊姊到磚窰的上方提洗澡熱水(業主利用磚窰的高溫加熱,供住宿舍的人利用),因紅磚地面老舊碎裂而跌進火燙的磚窰,雖然她姊姊即時拉住她,沒有整個人掉進窰裏,但,她胸口以下全部燙傷,在醫院住了三個月。我們去看了她幾次,記得最後一次去看她,她還喊著雙腳好癢,醫生說是因為皮膚癒合才會癢,我們聽了都好高興,期待她快快回到班上一起上課。過了二個星期,那女同學就走了。

我們全班的人去看她,她包著被子躺在地上的草蓆,又黑又小,像個襁褓中的小嬰兒,那是我第一次似懂非懂的<面對>死亡,我好像沒有哭。

 

 

小一和小二的級任老師是我們村子公認的好老師。他非常疼愛我,假日常會徵得家長同意,以摩托車載兩個男同學或兩個女同學到他家<渡假>。師母對我們也是疼愛有加,她總是說他們的小孩長大了,所以喜歡小孩的老師和師母非常歡迎我們前去做客,讓家裏熱鬧熱鬧。老師的子女也像大哥哥大姊姊一樣帶我們四處玩和吃好吃的。我最常和小禮餅一起去老師家,也曾隨老師一家人去吃他們親人的喜酒。

小三時,村子每年迎媽祖的大拜拜,老師受邀到各家輪流吃酒席,盛情難卻下,老師有些酒意,騎車回家的路上,被後面的車子追撞,肇事的車子逃逸,當老師被發現時,已經回天乏術了。

那時,小小心靈已經知道對死亡恐懼了。

在老師的告別式上,沒有看到師母,我還擔心師母能承受得了嗎?後來,老師的小兒子告訴我,師母在靈堂後面守著<老師>。

許多年後,我曾想回去探望師母,但終究我還是不够積極而留下愧憾。後來聽其他的男同學說,老師住的那一片校舍已經改建,他們去找過老師的兒子,但他們已經搬離,沒有了聯絡。

那年到老師家,摘路邊仙人掌花時不小心被仙人掌紮到刺,師母幫我挑手指頭裏的刺的慈祥模樣還記憶猶新不曉得師母是否安好?

 

 

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雖然國小是隔壁班,但,他常和另外一個男同學到我家來寫功課。他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也是大家的開心果。國三時,我們同班。

是個雙十假期,原本假日都會到家裏的碾米廠幫忙的,他跟他老爸說要看國慶閱兵而留在家。看完國慶大典,他和堂哥去出租店租錄影帶,被一輛倒退的貨車撞上,堂哥沒事,在後座的他飛摔到地上,頭部重創,告別了這世界。

聽聞這消息,我和老媽去看他,他戴了一頂鴨舌帽,躺在他們家的倉庫地上,我一邊給他上香,一邊驚慌的哭了。

幾天後的告別式,我們全班和老師們一起給他送行,我們哭腫了雙眼。他國二的導師說她以前知道路邊有<棺材>她都怕得閉起眼睛走過去,但,那天,只想多看<它>幾眼,因為覺得跟<它>很親近。

之後,遇到他的父母,我都感受到我好像一把劍,又把他們失去兒子、思念兒子的傷口劃開,於是,有近十年的時間,只要遠遠看到他的父母,我都提早繞道,避免和他們正面相遇,因為我不忍看到他媽媽悲淒的臉。他爸爸雖然僵硬的笑臉迎人,但,那是一張面具啊,一張他以為可以擋住他的淚和痛的面具。

這麼多年了,我還是經常夢到他,還曾夢到他因為中研院之類研發的<禁忌之術>而復活。

哎,我又流淚了。

 

 

高中,大概是我求學生涯學最豐富精彩的

高中畢業後不到半年,有個同班的男同學因為口吐白沬、昏倒,送醫被診斷為腦瘤末期。

和那位男同學少有交集,因為他總是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雖然我並不喜歡他,但我還是跟一大群同學一起北上到醫院探望他。

他光著頭,四肢肌肉萎縮,躺在病床上,兩眼無神的望向天花板,對我們沒有反應,不知道認不認得我們,但,眼前的這個人根本讓人認不出來。

我們幾個女同學躲在男同學背後偷偷拭淚。

他在醫院躺了半年,仍然沒能戰勝病魔。

 

 

出社會工作的第二年,外公因為在浴室跌倒,摔斷了腿,在加護病房住了十一天,結束了生命。告別式那天,我們家人只有爸媽和大姊、三姊參加,我和二姊、老哥竟然都沒去,到現在我都覺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以?好像是老媽說我們不用去吧?老媽對於<應對進退>和<禮俗>好像沒那麼在意,能免則免。

 

 

我和二姊是逛街高手,我們總是在假日到市區逛街。

有天,我們在市區遇到一對我國中的同班同學,他們是班對。

打完招呼後,我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跟二姊說:「我怎麼覺得我那男同學怪怪的,好像生病了,氣色不好,臉腫腫的,都變形了。」

那位女同學是我們那屆第一名畢業的,男同學則成績名列前矛,是學校的桌球校隊、風雲人物。當時有三女一男的<四角習題>,那位女同學出乎我的意料,非常積極的逼退另二位情敵,成為大家公認的班對。

本來,他們希望一起進第一志願女中和一中,可是,男同學只上第二志願,於是女同學為了愛,捨棄第一志願,兩個人一起進了國立五專。

在那次巧遇他們之後不久,有同學告訴我,那男同學得了血癌,是當兵入伍後發現的。半年後,男同學抵擋不了病魔,放下女同學走了。

聽說,在發現得病後,女同學一直陪伴他、鼓勵他,甚至到最後男同學走了,她都沒有流一滴眼淚,一直撐到告別式,男同學要進行火化,她終於崩潰昏厥過去。

他們的戀情有七年之久,這七年,女同學細心呵護他們之間的愛,但終究不敵造化弄人。

 

 

我們一家三口在齊齊二歲之後的十二年在老媽家同住。

有天,和我們同村的小阿姨為了小姨丈要回來吃午餐,騎車去買便當,一出大馬路不久,就被貨櫃車撞上,結束了本該開始享受幸福的人生。

以前小阿姨一家五口過得很辛苦,而孝順的小阿姨因為婆婆受她大嫂的挑撥,一直不得婆婆的心,等到她婆婆臥病在床才分辨出誰好誰壞。

小姨丈非常疼愛小阿姨。縱使小阿姨愛任性(她只會對小姨丈使性子),吵著要買減肥藥,小姨丈都笑笑的說:「我又沒嫌你胖!」小阿姨就向老媽告狀說小姨丈小氣、吝嗇、<凍酸>。

後來三個小孩都長大懂事了,好不容易熬出頭,卻沒能好好享受日子。

老媽哭著說:「你小阿姨沒那個福氣。」

 

 

我有一個貼心嘴甜的小姪子。

是十九歲的慘綠少年。他在高二的上學途中,要橫過馬路搭公車時,被一輛轎車撞上,傷及腦部,在醫院躺了十八天,從此沒再醒來。

我們家人不知如何形容這傷痛,只能交織著淚水和不捨,愁雲慘霧的過生活。

一度,我以為他把我們家的歡樂都帶走了,可是我們沒有苛責他,因為他也是被迫和我們分隔兩個世界,他也不願意啊。

事隔九年了,傷口還是在,還是隱隱作痛,我只是他的姑姑,每想到就心疼,那老爸、老媽和老哥、嫂子呢?他們是有多錐心刺痛呢?哭斷肝腸呢?沒法衡量、無法衡量。

現在,家人偶而夢見他,總是特別珍惜和分享這也許來自他的一丁點兒訊息來安撫心靈,雖然不捨又想念,但,提到他,心裏還是歡喜的,因為有他陪伴的十九年是存在的,因為他是我們的心肝寶貝呀。

希望遠在天邊的那個人能過得自在快樂。

 

 

在建設公司任職的時候,有個不同部門的女主管,大我一歲,知書達禮,才華洋溢,是大家推崇的文青。

在一次公司舉辦的健康檢查,發現了肺部有黑點,結果是肺腺癌第三期。

醫院進進出出好幾次。

她跟Pele說:「這輩子如果是因為肺腺癌死了,那真是嘔。」

是啊,她根本不抽菸,而且,發現之前完全沒有任何應有的癥兆。

我並不認為她會撐不過。所以,在她住院期間,我手作了一張大卡片,卡片上寫著大大的字:

<驅除韃虜,恢復健康>,可是那張大卡片還沒完成,她已經和我們說<再見>了,距離發現病症不到一年。我曾想,如果她一直不知道,傻傻的過,不知道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外婆享年九十歲。

我們和小阿姨住得距外婆家不遠,騎車大約十分鐘,所以小阿姨常常回去探望外婆,帶點嬌嗔和外婆抬槓。

小阿姨意外離世的事,根本不敢告訴外婆。

外婆常唸為啥小阿姨最近都沒來看她。

老媽騙外婆說小阿姨隨小姨丈到大陸工作去了。

「要去多久?」外婆問。

「聽說至少要三個月。」老媽想,能騙多久就騙多久。

有一陣子,由四姨媽照顧外婆。外婆又問起小阿姨來,似乎開始疑心,四姨媽竟然告訴外婆真相,外婆嚎啕大哭,喊著「我的心肝呀,我的心肝」。

外婆帶著傷痛過了三年,也許在她閤上眼睛那刻起,才放下心底的牽掛。

 

 

有一個小我二歲的鄰居,他的兩個妹妹從小視我為偶像,我做啥她們也跟著做啥,我織毛線,她們也學織毛線,我種花,她們也要種花,我有繪本畫冊,她們也要買來畫。

從小,他很叛逆,愛欺負弱小。當我從他們家門口經過,他常會跑出來對我扮鬼臉,有時還會罵一些不好聽的話,然後再跟他奶奶告狀說我罵他,他奶奶還會到家裏來找媽媽理論,搞得我們一家人都不喜歡他。

他唸小三時,他們班上有個女同學沒了父親,變成他們那一群惡作劇的對像,在放學途中打她,笑她沒爸爸,還在女同學的頭髮吐口水。

兩年後,他的爸爸因為心臟病猝死,他也成為沒有爸爸的小孩。

從此,他變了一個人,一個懂事、有禮貌又孝順的小孩,假日會幫母親作生意。後來,看到我都有禮貌、腼腆的叫我一聲「苑姐姐」,對老爸、老媽也是有禮貌的笑臉「阿伯」、「伯母」喊著。

長大結婚後,他和老婆接手母親的生意,每天忙著各式熟食和滷味,他還很驕傲的告訴我,他向朋友學烤鴨,只看了一次就會做了。

他的大兒子和齊齊從小一到小四都同班,所以我和她老婆也很有話聊。

我們一家三口搬到市區的隔年,中秋節前夕,他們一家忙著準備應景要賣的烤雞和烤鴨等等,也許太忙了,他的降血壓藥沒吃,他跟老婆說他頭很暈,那天下午,在工作中他昏倒了,救護車來將他載走送醫,他老婆還在家裏顧爐火。

昏迷了三天,他走了,留下母親、老婆和三個小孩。

有天,他母親遇到三姊,她紅著眼、掛著淚跟三姊說:「我現在可以體會你媽媽的心情了。」

 

 

我有個大我一歲的表哥,是二姨媽的獨子。

表哥是南部某國立高工的數學老師,是菁英份子。

年輕的時候,親友對他說:「該交女朋友了」、「趕快結婚讓你媽早點抱孫子」之類的話,他總是笑笑以對,後來,已過適婚年齡仍單身,親友難免催婚,只要親友一提到<結婚>這等事,他馬上臭臉離開談話的現場,甚至選擇長期不回家,家人為了希望他常回家,也就不再當他的面提結婚的事。

因為工作煩忙又三餐不正常,生活沒人照料叮嚀,他有了胃潰瘍的毛病,但,他卻沒放在心上,胃一痛就買個胃藥吃,後來疼痛加劇就吃止痛藥。他的同事勸他去看醫生,甚至想陪他去看醫生,都被他婉謝了。

有天晚上,他痛得受不了,吃止痛藥也沒減輕,於是他自己打了一一九求救電話,就不省人事。

一一九據報到了學校卻找不到人,只確定電話是由學校撥出。後來一一清查學校和校舍,在校舍找到表哥送醫,卻挽回不了。只因為疏忽自己身體的警訊,竟斷送了生命,真是不值啊。

這個不值,更是在二姨媽和表姊、表妹心裏刺上一刀。

 

 

三年前,伯母走了,今年,伯父走了。

 

我自己有二次在鬼門關前走一遭的經驗,還有一次因為感冒引發尿道發炎,發燒持續了一星期,可能身體虛弱,而<疑似><靈魂出竅>(因為看過許多談論<靈魂出竅>的人經驗分享,跟我親身的經歷幾乎一模一樣)。所以,我很感謝我生命中遇到的貴人,讓我存活了下來,更因此珍惜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

 

活著,是一種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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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gf 2014-06-10 10:3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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