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哭了。不是因為他說得很對，不是因為我很難過，更不是因為他罵我像罵自己的兒子一樣讓我很難堪。

我哭了，因為我心中的勇氣終於像五個大西洋的海水那麼多，不只是自殺，就連繼續活下去我都不怕了。

都不怕了，所以我號啕大哭起來。為什麼那力道這麼強呢？為什麼還能這樣活著我會這麼開心呢？

「如果是小拇指的靈骨塔，那我還買得起。」我這麼跟他說。

他是我的朋友，我想我應該在他的生活上出點力，因為我想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有人會肯來依賴我給的同情。

不過他搖搖頭，把手上原本要給我簽的合約撕個粉碎，然後灑向空中。

他說：「還要幫你的小拇指立個牌位，太麻煩了。」

可是那有什麼關係呢？牌位的話我可以自己做，小拇指的名字我也已經想好了，就叫「我的小拇指」，多響亮。

我的朋友啊，你不能不接受的，雖然有點令人難過，但我的小拇指已經死了，它只是還殘留在我身上，只是這樣而已。

「你身上應該有帶小刀吧？」我問他。每個靈骨塔業務員的身上一定都會有一把小刀。
「你確定嗎？」他邊說邊從褲子口袋掏出小刀遞給我。
「我剛不是哭了嗎？那是最好的證明喔！」我說。

剛剛在我自顧自地哭個不停的時候，他蹲下身來在地上自己玩起了○╳遊戲，我哭累了淚水無以為繼，只好也蹲下陪他玩了幾局。

「你好了嗎？」他問。
「還沒呢！」我說，並接著繼續哭。

可能是因為這樣，才讓我們之間建立得以建立起信任，既然已經是互相信任的朋友了，那心靈相通這種枝微末節的小事當然早就像夏天的蟬鳴一樣轟隆轟隆地在我們耳邊鼓譟。

我接過他遞過來的小刀，俐落地切去了左手的小拇指，完全沒有猶豫停頓。

因為我是右撇子，理所當然是切下左手的小拇指。至於右手的，我想還沒到時候。

血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多，痛則是非常痛，但我忍著，就像我一直忍著生活上很多事情。

小拇指是非得切除不可的，只是非切除不可而已，而我已經有五個大西洋的海水那麼多的勇氣。

「我的小拇指。」我把小拇指遞給我的朋友。
「我幫你先放在還沒有人買的靈骨塔位裡。」
「永遠都會有沒人買的塔位吧？」
「是啊，永遠都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