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某個星期天早晨，濛濛煙雨仍然籠罩著四週的山頭，我們
驅車上山，尋訪春天的足跡。

        汐平公路寬敞而平整，兩旁山勢連綿，放眼一片翠綠。姜子寮展
望臺視野遼闊，可以遙望山下的汐止與七堵，天晴時還可以看到基隆
海域。去年在這條路上，見到許多的櫻花與杜鵑，一片奼紫嫣紅，在
翠綠的山間，頗有驚豔之感。春天到了，我們想再去賞花。

        當平溪國中出現在河對岸時，我們臨時決定前往一探。車子往右
轉去，繞過一座小丘，卻不見了國中的影子。我們心有不甘地繼續沿
著小火車的軌道前進，忽見坡下一大片杜鵑花田，紅白相間，花團錦
簇，煞是壯觀。這一大片杜鵑花田夾在兩條溪流之間的河洲上，從路
邊往下看，美景盡收眼底。

        繼續驅車往前，不遠處有一棟狀似學校的建築，走近再看，才知
道是臺北縣平溪鄉的菁桐國小，平溪國中顯然還在河的另一邊。我們
放棄尋覓，決定一探菁桐國小。

        菁桐國小的校門看來毫不氣派，校舍位在路的下方，初進去時倒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倒是遠望對面山峰，群峰成簇，外形尖削，
雲霧繚繞其間，別具美感。

        走進校園，在走廊上遇到一對中年男女，像是一對夫妻，我猜他
們是學校裡的老師，向他們點點頭招呼，算是對自己的任意闖入稍做
示意。稍後才知道，穿著運動服、有幾分帥氣的中年男老師原來就是
這個學校的校長，旁邊那位氣質很好的女士就是校長夫人，假日陪夫
婿到學校來看看。

        環視操場，除了看到一些溜滑梯、翹翹板等兒童遊戲設施外，最
引人矚目的則是一片覆著綠色塑膠墊毯的平臺，旁邊還有幾座木頭砌
起的圓形平臺，平臺間則以同樣高度的平橋彼此相連。可以想像，讓
學童在臺間穿梭、嬉戲，有多麼盡興。校長指著操場一角未完工的工
地，說是正在興建室外自然教學園。他們今天就是來栽種花木的。

        我問起學校有多少學童，答說七十二名。算算六個年級每班大概
只有十幾人。這一點讓內子非常感興趣。內子的學校教學成果不錯，
但是內子卻叫苦不迭，覺得壓力好大。

        我們順著走廊走，並探頭往教室裡張望。初見到教室內的景象讓
我們全都訝異不已，兩個女兒更是好生羨慕。教室裡看不見一般中、
小學裡典型的課桌椅，而且設計幾乎完全不同。整間教室都鋪地板，
有如一間大的和式房間，沒有講臺，課桌是像和式房間裡的矮木桌，
坐下去時腳伸到桌下的凹洞裡。

        每間教室門口都貼著一張海報，上面有老師和學生的彩色團體照
，旁邊有老師和學生們的姓名，名字旁有老師給每位同學所加的形容
詞，讓人覺得好親切。

        校長熱誠邀我們進教室裡看看。我們隨他進了二年甲班教室，聽
他介紹教室的佈置，並看他示範如何將木桌放平。原來這種課桌可以
轉個向放下來，與地板平，如果桌子全都放平，整間教室就變成一個
平坦的大統間，可以躺好多人。
    
        我問：「學生們圍坐一桌，考試時怎麼辦? 」答案是這裡的學生
很少考試，平常只做課業評量。教育局給了他們很大的自主空間，他
們也充分利用了這份空間，原來這是一所實驗小學。

        校長夫婦走到牆邊，將靠牆的幾座分離式鏡屏向兩邊拉開，我們
才注意到，原來這間教室可以用來跳韻律舞，舞者可以從大片鏡屏中
清楚看到自己的舞姿。

        另一面牆邊則是一座長形書架，書架約一公尺高，上面陳列著許
多兒童讀物。另外，教室的一角擺著一座茶几，旁邊櫃子裡是一些杯
盤與點心盒。這是課間點心時間所需要的道具。校長主動說明教室裡
為什麼見不到講臺，因為他要求老師和學童們坐在一起，不要站得太
高、太遠。

        黃校長很健談，我們邊聽他暢談他的治學理念，邊想像在這樣的
學校裡求學會是什麼樣的滋味。黃校長到校才一年，卻已做了一些非
常重大的改革，不僅將教室變了樣，也把學生上課的方式做了調整。
根據課程表，學生一早到校，除了打掃校園，每個人可以選擇自己所
想做的事，包括到圖書管看書、打球、練習樂器等，一直到八點半以
後才開始上正課。課間還有點心時間。每週六，還有許多校外參觀活
動，譬如最近學生就到附近某家電廠參觀，並參加他們的救火與逃生
演習。

        校長要求老師們盡可能不讓學生帶作業回家。但是，有些老師一
時還難以接受這種觀念。一位老師甚至曾經為了學生課業而急哭了。

        校長說，這種事急不來，重點是要讓學生保持自信與對學習的興

趣，更重要的是要讓學生保持一顆真摯、有愛的心。

        有些老師認為校長過於理想化，校長說：「我自己也是從基層幹
起的，教了二十幾年的書，我能這麼做，你們當然也能。」

        有些家長也質疑這樣的教學方式，校長做了很大的努力，才逐漸
讓家長們接受這種新的教學方式。在第一次的家長會上，家長們如往
常一樣，一副無精打彩的神情，並且直截了當地問：「這次要我們捐
多少錢? 」校長答：「我不要錢，我要人! 你們必須自己來關心孩子
的教育。」有人不放心孩子的功課，校長說：「我的孩子也在這裡讀
書，你們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不過，他又激家長們說：「你們可
能會輸給我哦! 」家長們說：「當然，你是當校長的，兒子當然也優
秀。」校長說：「不! 我會用心去教我的孩子，你們也必須用心來教
自己的孩子。」

        學校裡的油漆工程，現在多半是由家長們自己動手，他們做得很
起勁。校長打算未來校們口的路面整修工程留一段讓學生和家長們自
己來做，並讓他們自行決定在路面上繪出什麼樣的圖案。

        我由衷地說：「這才是一所道地的森林小學。」校長則半開玩笑
地表示：「這裡還缺少森林，我們正打算多種些樹木呢。」

        由於時間關係，我們必須結束與菁桐國小的這場無意中的邂逅。
在校門口，校長指著才長出一點嫩芽的幾棵菁桐，告訴我們這樹種就
是此地命名的由來。現在，這些菁桐都還是小小的樹苗，它們何時會
長成高大、枝葉茂密的大樹呢?

        小女兒吵著要到這所小學來就讀。我們認真討論到她來此就讀的
可能性。但是，儘管此地風景秀麗，並且似乎能讓學童充分享受一段
快樂的童年，但是由於交通的限制這看似並沒有什麼的理由，小女兒
看來並不可能有幸來享受這一切。也許，當菁桐國小辦理下一期的親
子研習營時，我們會把女兒送來，享受三天的自然之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