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落天使　Descending Angel》

第三話：友


我以為堅強是甜美，
卻意外看見了你堅強下的淚，
爲何傷痕累累，
卻還能以笑容面對？



　







　　祝融肆虐，血染紅了后土，四處不斷是殘破的屍體。濃厚的鐵鏽味撲鼻而來，村子狼藉不堪，村民們更是惶恐，死的死，傷的傷。有餘力對抗的中壯年人口也被殘殺殆盡，無力抵擋的老弱婦孺，只能躲在自己已經稱不上房子的地方，等待死亡逼近。

　　『求……求求妳饒了我。』語音剛止，男人的頭顱已離開身軀，滾落一旁。

　　女人冷冷的環視四周，對於噴濺在自己頰上的鮮血感到驕傲，方才男人溫熱的血液自女人手中的苦無不斷滴落。

　　她有著彷彿不屬於這世間的美貌，朱唇榴齒，配上穠纖合度的身材。一頭櫻色的柔順長髮延著柳腰落下，襯著光潔似雪的肌膚。女人嫣然一笑，在這些人們眼中，卻冰冷的可怕。她的笑顏，映在每個人充滿恐懼的眼眸中。

　　殘暴的美麗，這樣的她，猶如煉獄中的天使，迷濛而滄桑的眼神，溫柔中卻帶點憂愁。眼中有著很深的迷惘，彷彿是經歷過什麼傷痛後所留下的。

　　「嗚哇啊啊啊－－」

　　一名年輕婦女懷中捧著的孩子，突然嚎啕大哭起來，親眼看見死神一步步靠近，任誰都會害怕的，更何況是如此年幼的孩子？

　　婦女一臉驚恐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迅速掩住自己孩子的嘴。但那孩子似乎沒有要停下哭泣的意思，她心疼的安撫道：「別哭，孩子。別哭啊！」

　　女人輕輕一瞥，頭微傾。立即轉身往聲音的方向快步走去。

　　「別過來呀！」婦人緊閉雙眼，掌著孩子，希望能以自己的身軀保護幼小的孩子，但是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銀光一閃，鮮血立即如湧泉般噴灑而出，而孩子淒涼的哭泣聲成了冰涼的襯托，在這悲慘的夜裡……













　　『我……逃出曉。』櫻抽泣著，淚水怎麼抹也抹不掉。

　　『可是當初－－』鳴人話尚未說完，櫻又接著道。

　　『那時，他們以村子的存亡威脅我，逼迫我加入……』櫻雙唇為啟，卻欲語還休。她眼神沉了下來，閃著憂傷，淚珠還是不斷滾落。

　　『什……什麼？』

　　鳴人雖然仍有些懷疑，櫻當初向他說出像道別的話，可是那時他並未察覺異樣，後來，櫻真的離開了自己，離開了所有人。但是現在櫻所說的話，是真是假？他又猶豫，櫻說的話，幾時不是真話？櫻不曾騙過自己的。只是這個想法卻讓他一步步踏進曉佈下的陷阱裡……

　　『……』鳴人單手掩面，閉上雙眼沉思。

　　櫻看著他，非常不安，她勉強給了他一個微笑。『鳴人？』

　　『真相是怎樣都無所謂了。』鳴人睜開眼，說道。他將櫻擁入懷中，緊緊的抱著她。細聞她身上獨有的香氣，是只屬於她的淡淡清香。兩眼半闔，深邃的湛藍色眼眸看起來很疲憊。

　　『只要有妳，只要妳在身邊就夠了。』

　　櫻沒有反抗，可是看眼神起來是如此的哀傷，她不斷的低聲呢喃：『對不起，對不起……』

　　我騙了你－－

＊＊＊


　　「喏！給妳。」井野露出笑容，遞給櫻一個沒有長出任何東西的盆栽。

　　櫻立即接過，但是茫然的看著盆栽，裡頭的泥土約莫八分滿，鬆軟的模樣似乎是剛翻整過，散發淡淡的青草味。她將視線移回井野身上。「井野？」

　　「我昨天剛埋下的種子，名字嘛……以後妳自然會知道的。吶！小櫻，妳可得負責讓它看看這世界唷！」井野神秘的笑，用拿在手中的鏟子指了盆栽一下。

　　「哦？」櫻滿臉期待樣，興奮地看著深色的土壤，期待能看到淺色的芽冒出。

　　自她出院後又過了半個月，在眾人保密及鳴人強力的封消息之下，應該身為判忍而關進監牢的櫻，才能安然無恙的生活在村子中。她目前寄住在山中家，偶爾會來店裡幫忙以報井野收留之恩。

　　分離太久的緣故，櫻與井野相處起來不是那麼自然，當然也因為心靈成熟了許多，她們兩人不再無故鬥嘴。可是，這也顯得兩人中間那道鴻溝越來越深。

　　她們都能感覺到，也是現況使她們不得不如此認定，兩人之間的關係無法回到從前，就算極力的想要挽回。漸行遠去，是背對背的繼續走下去，距離越拉越遠，再也沒有了交集。因為她們是面對面的走來，相遇後，理所當然的離去。

　　櫻輕蹙柳眉，嘴角微微上揚，又是苦笑一抹。

　　「井野。」

　　「嗯？怎麼嗎？」

　　井野沒有抬起頭，持續手邊的工作沒有停下，她正再小心翼翼的替一株含苞的花兒換新家，輕柔的動作，怕是一個不小心，使小小的苞沒有綻放的機會，因此她沒有閒暇認真聊天。

　　「不，沒什麼。」想著今後彼此的立場，櫻不禁悲從中來。她可是個逃犯呢！怎能連累自己最重要的朋友？可是井野卻不嫌棄的接納了自己，污穢的自己，充滿罪孽、雙手染滿鮮血的自己。

　　她抱著盆栽，低頭不語。驟然額上一陣疼，她舉起手護著額，滿臉疑惑的看著井野：「痛，妳幹嘛？」

　　井野噗嗤一笑，然後雙手插腰，故做正經地看著櫻的雙眼說道：「傻瓜，又再想些有的沒的。」

　　「我說過，我絕對不會再讓妳逃走了啦！」

　　櫻一凜，忽覺眼角有些濕潤，她緊抿著唇瓣，看著井野。霎時她好氣自己，辜負井野一番關心，自己真的好傻，就算改變很多，但她還是她啊，還是那個最關心自己的井野，哪裡有改變呢？

　　「恩。」櫻用力的點。

　　井野莞爾，然後又回頭整理其他的花兒。她哼著歌，說出內心的話後，似乎真鬆了口氣。她心想：有時鳴人所謂的有話直說，其實也不算壞事嘛！


　　「小櫻！」

　　「鳴人？你怎麼在這裡？」

　　「噓－－我偷溜出來的啦！」

　　鳴人靦腆的搔了搔頭，露齒笑著。他臉上染著淡淡的紅暈，雙眼因為笑而瞇了起來。他的笑顏充滿溫柔，可是卻十分滄桑，他以帶點稚氣的口吻對櫻說：「嘻嘻！小櫻，妳有空嗎？」

　　櫻愣住，井野用手肘碰了碰櫻，看著櫻說道：「欸！妳就去嘛！鳴人爲了妳特地溜出來的耶！」

　　櫻雙頰立刻脹紅，壓低音量回答井野：「可是，我……」

　　「小櫻今天有空，她可以和你出去。」井野推了櫻一下，使櫻重心不穩，前進了幾步，像是真想去似的。

　　「真的？」鳴人雙眼立刻閃閃發亮，開心的大聲說道。

　　「咦？嗯。」

　　櫻看著井野，為難的答道。說著便被鳴人拉著手，一同步出店門，她不停地回首，希望井野能說些話留住自己，但井野卻不斷竊笑，認為自己做了件好事。

　　最後她放棄，跟著鳴人離開店裡，櫻走在後頭，懷中還捧著剛剛的盆栽，鳴人則走在櫻的前頭。這是櫻出院之後，他們第一次碰面。

　　他滔滔不絕的說著櫻離開以後發生的事，有開心、有憤怒、有悲傷、有歡笑。櫻聽了有些鼻酸，她知道他還是很喜歡自己，只是自己，也還是無法回應他的愛。

　　「鳴人。」櫻走在曾經每天都會經過的街道上，人事物在短短兩年內就變的很不一樣，這令她感觸良多。沉默半晌，櫻開口唤住身前的人。

　　「什麼？」鳴人停下腳步，不解的看著櫻。

　　「去一樂吧！我從回來到現在，都還沒空去吃拉麵呢！」櫻展開笑容，溫柔的看著鳴人，說道。她想，既然是陪著他，就該去他最喜歡的地方。的確，他的回答證明她的想法正確無誤。

　　「好啊！」鳴人爽快的回答，接著掉頭就往一樂的方向走去，且不忘拉著櫻的手，他緊扣她的掌心，像是怕她又再度從自己手中逃跑。他和櫻的距離似乎又縮短了，想到這，他嘴角不自覺的掛上弧度。



＊＊＊


　　深夜。

　　櫻獨自趴在窗邊，看著盆中的土，好像有點粉嫩的綠色小點，是錯覺嗎？不，是真的。她有些訝異帶點歡喜的看著，嘴角不由得掛著笑容，似乎期待能看見這株還不知名的植物茁壯。

　　「呃……」櫻吃驚的撫了自己的頰，嘴邊的笑意立刻消失無蹤，雖然只是一瞬間，但她的臉上閃過一絲異樣。「真是，我到底怎麼了？」

　　「哎呀。我是不是，又在作夢了呢？」

　　她突然覺得這段日子有點幸福過頭，已經好久不曾笑了，她越來越不清楚，她此刻笑容是真笑還是假笑。她早就放棄了所有，然而現在好像開始後悔了，所以現在才又將過去一一拾回嗎？她有些矛盾，這是好是壞呢？

　　在夢中也能如此幸福就該滿足了。但是，醒來後呢？因為，就算是在夢中，現實仍然在一旁等著她啊！醒來以後，該怎麼面對呢？

　　「師父……」櫻細聲說道，有些哀傷，她的聲音輕輕的迴繞。「我是不是不該欺騙大家呢？」

　　今夜的天空有些黯淡，星兒們都被烏雲遮住了。

　　「會下雨吧？」

　　櫻悠悠說著，凝視著漆黑的天空。











　　　　　　　　　　　　　　　　　　　　　　第三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