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二十歲的自己對話

1984年的四月十一日下午此時，我正坐在房間的地毯上，手裡拿著老爸的刮鬍刀片，準備要割腕自殺

20：你來幹什麼？我已經決定了

48：好久不見了，沒有做什麼，只是想到今天是特別的日子，回來這裡看看你，跟你說說話

20：現在的情況你很清楚，我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既然我無法決定出生，我總有權利決定死亡吧？

48：到底我們有沒有選擇？這是這些年來我常常想到的問題，甚至於昨晚想到凌晨兩點多還是睡不著？

20：什麼事情讓你失眠？以前我常常熬夜，但是躺下去就睡著了，似乎沒有失眠過

48：目前的生活重心是佛堂與營隊，最在意的也是佛堂與營隊的事情，昨晚跟營隊幹部開會，開完會之後，整個心情跌到谷底，感到非常無力與難過

20：恭喜你找到生活的重心，為了在意的事情難過是正常的，當初我在復興慈幼社時也是這樣，期望越高失望越大，我們一向堅持的高標準是曲高和寡的

48：你不說我都忘記了，想一想類似的劇情，在後來的歲月裡常常發生，原來問題不在他人的身上，而在自己的心上

20：這句話很棒，可惜的是高中時，我沒有這樣的程度，當他人無法與自己配合時，感到心灰意冷的淡出社團，卻沒有反省自己

48：慚愧慚愧，我老是在台上說得很漂亮，實際上卻做不到，明明告訴自己開會時不要生氣批判，昨晚又犯到老毛病，真的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20：我也討厭現在的自己，像是行尸走肉般，根本沒有活著的熱情與動力，至少你還有理想可以生氣批判，我想我們共同的毛病是不懂得愛自己

48：沒錯，我們共同的毛病是太有為，太主觀，太自以為是，最近在準備道德經的講稿時，正好講到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這段，當下就恍然大悟，原來我的慣性是有所為而為，為了完成事情而造成我執我見

20：你講得有點深，大哥，我才二十歲，可以講得淺白一點嗎？

48：哈哈，不好意思，好像有點講課的職業病，開口就是講道理，其實我的意思是訂定目標之後，自己就會很用心很用力地去做，不知不覺中陷入強烈的主觀意識而不自知

20：當然啊，我就是這樣，二十八年後還是這副德性，這樣很正常啊，有什麼不好不對嗎？

48：不是好壞對錯的問題，而是慣性無法根除的問題，以前認定自己是對的，這是「見山是山」的心境，如今反省到諸多的罪過錯，心境變成「見山不是山」

20：你的意思是過去慣有的做法是正確，如今用同樣的做法卻是不正確？

48：沒錯，以前是用世俗的心態做事，凡事都要求結果，很習慣要求他人配合，如今要轉變成修行的態度，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凡事是自我要求，這樣才合乎中道

20：可是你自己這樣否定自己，不會感到痛苦嗎？跟我現在的面對的困境不是大同小異

48：苦的根源來自妄想執著的私我小我，昨晚當會議結束，自己卻笑不出來，我就警覺到破功了，當下開始清理與澄清，直到睡前叩首時，跪在佛前依舊想不清楚，思路完全卡住了

20：看來你現在的理論很多，可惜的是完全沒有用，不如放下這些理論，直接問問你的心？

48:你的質疑很清楚，沒錯，回到根本其實是心的作用，所謂定靜安慮得，只要心定靜之後，諸多混亂的思緒可以漸漸清理與處理

20：我的心就是亂到極點，最終才會想要找出口，選擇自殺這條路，每天心裡面充斥著各種不同的聲音：你應該乖乖地讀書上進，做好俞家子孫的榜樣。你應該放棄重考，幹嘛浪費時間去讀書，先去當兵再說。你何必想這麼多，船到橋頭自然直

48：簡單地說你的心如同無政府狀態般分裂，自己跟自己對立，無論心裡面浮現什麼樣的想法，只有讓心更混亂

20：沒錯，想到終止內在分裂的唯一方式是自我了斷，生命結束之後就沒有什麼好亂的

48：事實上不然，你結束的只是肉體的生命，真正靈性的生命卻陷入黑暗之中，生生世世都要面臨自殺的果報，回到剛剛的問題，心很混亂是找不到未來的方向，其實我們還有其他的選擇

20：真的嗎？這種因果報應的講法，我以前沒有聽過，不過真的有其他的選擇嗎？

48：人是萬物之靈，靈在我們有反省的能力，當我們願意反省，激發出不同的視野與觀感，自然能夠重新做選擇。像是昨晚我反省之後，最後的選擇是相信幹部與夥伴，放下固有的標準與期望，當下如同鬆了一口氣，何苦要逼迫他人接受自己的想法與作法，何苦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

20：坦白說我沒有反省的能力，這些年我不斷合理化自身的想法與做法，合理化到習慣成自然之後，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只是迎合他人的期待，想辦法逃避壓力，沒有認真地想過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48：恭喜你做到反省的第一步，勇於面對與承認，等到二十五歲那年，將會面臨下一個重大的關卡，到時候你會放下所有的期待與壓力，真心面對與探索人生的意義

20：這麼簡單嗎？只要面對與承認就好？

48：相信我，昨晚我也是面對內在衝突的困境，我可以選擇跟以前一樣，每次都臉黑黑的要求夥伴指責幹部，或是選擇退一步相信幹部，讓幹部與夥伴有時間建立共識與默契，當我持續的清理之後，終於發現自身保有真心的信任與清明的選擇，不需要跟著慣性反應，紛亂的心境漸漸平靜

20：這樣子很酷，原來哀莫大於心死，當我沒有選擇時就是死路一條，當你掌握住真心的選擇時，生命自動會找到出口

48：答對了，沒想到以前的我很容易溝通

這時候聽到開門的聲音，很意外老爸提早回家，20慌忙地收拾桌上的遺書，準備走出房間，跟老爸打招呼

48：感謝你的傾聽與分享，跟你講話很開心

20：人算不如天算，本來計劃好自殺的步驟，沒料到老爸會這麼早回來，原來想找死還不容易，看來我真的還有另外的選擇

48：你放心，以後的日子很好玩的，記得誠實地面對自己，記得守護天使在你的身旁，記得內在小孩需要你的愛

20：好了，大哥，不要講些我聽不懂的東西，祝福你把心修好，祝福你相信自己相信他人

48：拜拜，祝福你遇到生命的最愛，祝福你發現這一生所為何來

2012年4月11日星期三 07:43p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