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0-27 19:49:03orangebach
20251026_陽氣源源不絕的安斯涅獨奏會
「陽氣源源不絕」。昨天晚上安斯涅鋼琴獨奏會結束後，朋友在掌聲中說了這句話。
我笑了。好喜歡朋友這個註腳。
不是在看A片，而是挪威鋼琴家安斯涅(Leif Ove Andesnes)在國家音樂廳舉行獨奏會，曲目是：
挪威土產作曲家葛利格的鋼琴奏鳴曲op.7 (共四個樂章)
南移到德奧正宗作曲家舒曼的狂歡節op.9 (共21首)
再往東至目前最熱的波蘭作曲家蕭邦的前奏曲op.28 (共24首)
安可曲為：
飛到西邊印象派代表作曲家德布西的前奏曲沉沒的教堂
再飛去俄羅斯沾染拉赫曼尼諾夫的音樂練習曲
最後再回到故鄉，葛利格的抒情小品集。
現在盤點完畢，才知道原來昨天晚上安斯涅用鋼琴完成英雄旅程，帶我們環歐一周。
這一場被我戲稱「小菜吃到飽」的演奏會，即便第一首葛利格鋼琴奏鳴曲，相當輕薄的作品，後面曲目更是一組一組短曲，算一算，全部超過五十首曲子，究竟演奏者要傳達什麼呢？
整場音樂會聽下來，我最喜歡的是演奏者展現出來的層次感，層次感呼應了曲目的廣度，而曲目的廣度在音樂表現上化為層次感：從音量來看，從fff到PPP；從音域來看，從極低音到最高音，安斯涅幾乎把所有琴鍵都彈過了；從觸鍵來看，至剛到至柔。這麼豐富的層次感，卻樸素雅緻：在葛利格，沒有過度裝可愛，安可曲聽得出挪威民俗風的在地味；在舒曼，沒有過度放縱迷情，卻聽得出作曲家的糾結小劇場；在蕭邦，沒有過度情緒氾濫(甚至彈性速度也非常節制)，卻有滿滿的情緒價值。
層次感之外，朋友與我深深被他的「清晰」震撼--安斯涅的觸鍵「清晰」到不行。通常觸鍵清晰未必體驗良好，因為清晰容易伴隨著「冰冷」、「犀利」等副產品，然而昨天安斯涅的音色圓潤，讓「清晰」有溫度起來，讓我們把迷亂舒曼和濫情蕭邦聽得一清二楚，不再只是憑感覺聽感受，觸鍵的敏銳、音符的輪動、音群的流暢，支撐著旋律和歌唱性，感覺幸福。
這些特質的另一面，就是舒曼不舒曼，蕭邦不蕭邦，全部都是安斯涅；用我的形容，就是兩個有王子病蒼白書生，被安斯涅調教一番後出現六塊肌。要讓舒曼不舒曼，蕭邦不蕭邦，手指的強度、靈巧與放鬆，手腕和手臂的鬆弛和用力，這些大小肌肉的搭配隨著旋律，在演奏家的意志和詮釋下自由揮灑，給聽眾一個堅固穩定又自由開闊的空間。「陽氣源源不絕」的背後是充沛的底氣，就像吃鍋貼，鍋貼上面軟軟燙燙，如果底層沒有相當厚度，口感體驗截然不同。看了幾個禮拜的蕭邦鋼琴大賽，坦白說看多看久參賽者欲仙欲死(?)抑或生不如死(?)的表情，聽太多「情溢乎琴」、「言過其實」的音樂，真的有點煩了，昨晚蕭邦的表裡如一讓我久久無法釋懷。
音樂會結束時，我問朋友：「如果今天晚上的安斯涅去參加蕭邦鋼琴大賽，他會得獎嗎」？
「大概會有名次，但是拿不到第一名」。我也是這個答案；但是昨晚，有誰會在意呢？
有別於現在男性鋼琴家黑襯衫、黑長褲的匠人風格，安斯涅昨天穿一身正式西裝彈琴--黑西裝、打領帶，左胸口袋的小方巾勾勒出優雅的滾邊，儘管跟友人戲稱今天是來聽飯店總經理彈鋼琴，不可諱言好賞心悅目啊~~真的帥！大叔完勝小鮮肉！另外，昨天鋼琴音響性十足，超大聲，搞不清楚是演奏者用自己的支撐桿讓琴蓋更開所致，還是演奏者本人內功高強？更有可能兩者都有。
就是一個太棒的夜晚，無以名狀，謹以此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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