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1-25 08:36:00orangebach

人人心中都有條魯蛇

昨天聽了八三夭的演唱會--有人也去了嗎?

嚴格說來,我也搞不清楚八三夭在國語歌壇裡是怎樣的位置,也無法細數他們的歷史。朋友們聽說我要聽他們的演唱會,面露不屑的多過肯定的,他們告訴我:八三夭是B版五月天,為什麼不聽五月天要聽八三夭?然後說:你該去聽聽五月天。任憑我說破嘴「八三夭跟五月天完全不同」,也沒人聽得進去。

我喜歡八三夭,因為他們承認自己是魯蛇。他們的歌有種ㄙㄨㄥˊ味,混雜著日本流行歌、台灣流行歌、美國嘻哈的調調,他們的歌詞有種「我就是這樣你怎樣,世界奈我何」的無奈任性,一種現代魯蛇的阿Q哲學,適用於失戀、無業、沒錢,仍然也不得不努力掙扎的魯蛇,八三夭稱之為「一事無成的偉大」,英文叫做The great nobody。我就是喜歡他們這種無厘頭的理所當然。

演唱會開始之前,朋友跟我都覺得氣氛很不演唱會:沒有鬧哄哄的興奮感、壓迫感,進場的速度慢,有種安靜乖順等著開場的氣氛。二樓正對舞台的區域有好大一塊是空的,我們都在想賣座不怎樣,到後來才搞清楚因為舞台設計而為架設攝影機所預留的空位。

奇異的無壓迫感,隨著八三夭開場被打破了,一連串的快歌點燃現場的熱情。這次的舞台設計,完全以八三夭的識別三角形為主軸,由主舞台延伸出一個走道到中間三角形的次舞台,次舞台再延伸出一個三角形步道,貫穿整個小巨蛋,可說整個小巨蛋都是舞台。第一趴的快歌就是從主舞台唱到次舞台,再唱到三角型步道,這樣的設計讓歌手跟觀眾靠得非常近,很快便點燃大家的熱情和氣氛,第一趴就要跑全場,我們兩個大嬸用看的就覺得剛開場就這麼累,感覺年輕人就是體力好,哈哈哈。

第二趴八三夭改從小巨蛋後方、舞台場控後方的舞台出場,他們跟現場玩一個「二選一」的遊戲,就是開出兩首歌讓現場觀眾選,他們唱觀眾選的那首歌。這趴歌是好玩的、年輕的,八三夭講了一些垃圾話,要讓現場開心。主唱阿璞以「老媽最常講的十句話」獻給母親,超感人。

唱完後回到主舞台銜接第三趴,第三趴就是神秘嘉賓出場。這場的神祕嘉賓是A-Lin,我對A-lin很不熟,其實滿無感的,他們合唱的兩首歌,其中包括A-lin最近排行榜上火紅的「有一種悲傷」,老土沒聽過還真的很難有感--去年跟周湯豪合唱的「帥到分手」比較有感。這是我覺得最無感的一趴,原來神秘嘉賓也是可以不加分的。

最後一趴,八三夭開唱一連串最紅快歌組曲,包括「東區東區」、「眉飛色舞」,氣氛high到最高點,全場站起來一起狂舞,太熱烈。接近尾聲,團員們一個一個說內心話,他們出道十幾年、快二十年,也算唱過大小無數場,在講內心話的時候還是滿生澀的。吉他手陳逼說,其實多數時候他們都滿喪志的,去年他們第一次站上小巨蛋開自己的演唱會,今年又站了上來,但是明年會不會再站上來就不知道了;主唱阿璞沒說甚麼,他只是講著講著就哽咽了(老實說,他們真的不紅,開唱前便有傳出因賣座不好原本兩場的演唱會減為一場的消息,這個事實他們也知道)。

就在這種熱情又帶點感傷的時刻,八三夭帶著歌迷唱他們的四大天王:「一事無成的偉大」、「最好的結局」、「我不想改變世界我只想不被世界改變」,以及「最後的八月三十一」,我拖著還在咳嗽的喉嚨,跟全場一起放聲大唱--這是之前看Youtube時一直想做的事,沒想到真實感覺當真那麼爽。謝幕的時候,他們走到觀眾前面鞠躬三、四次,帶著大家「啦啦啦」最後的八月三十一,氣氛溫馨感人。

這場演唱會我哭了好幾次:阿璞唱「老媽常講的十句話」我哭了,唱「最後的八月三十一」我也哭了,看到團長、鍵盤手小橘流淚的時候我也哭了;我一點也不意外,畢竟平常在看他們的MV已經哭了好多回。

每個人未必當過贏家,但是每個人一定都當過魯蛇,我也有,誰沒有呢?而魯蛇才是世界的真實,不是贏家。考試考不好的時候,職場不順的時候,失戀的時候,被黑被背叛的時候,被家人唾棄的時候,甚至有人只要日子不夠精彩,便覺自己魯蛇,八三夭的歌就是在這些或長或短的晦暗不明時刻,提醒你「魯蛇就魯蛇,有怎樣嗎?就算以後還是魯蛇,一輩子當不成贏家,至少此時此刻仍在為自己努力,就是英雄」。

雖然我在精神上很挺他們,但不可否認地也為他們的未來擔憂。有死忠歌迷,可以站上小巨蛋,客層訴求明確,這些都是他們的優點,可是也是他們成長的限制。八三夭也三十多歲,該成家的成家,年紀漸長,他們還能持續多久訴求平凡、激勵魯蛇?年輕一代魯蛇會有新的語言和音樂取向來療癒自己(好比陳零九);而跟著八三夭成長的人,有幾個人願意一輩子甘於平凡、當魯蛇呢?再怎樣也希望在某些時刻做個煙火,凡人魯蛇可以是個訴求的對象,但不會是種有魅力的價值觀和人生觀。年輕時為求生存可以甘於平凡,可是平凡一輩子就不吸引人、也很難療癒,所以八三夭下一步是甚麼呢?他們要怎麼長大?長大後的八三夭是甚麼?劇本要怎麼寫下去?

八三夭今年的新歌,的確做了新嘗試。他們試著跟不同路數的藝人、不同主題創作,包括A-lin、房東的貓,都在宣示自己的長大,如同阿璞和少年佩在「不搖滾」裡面講的:

或許這一生
無休止的生存 無休止的抗爭
才得以平衡
長大是不知不覺 不搖滾的過程
卻也是此生 獨一無二的成分

如何從搖滾到不搖滾,如何從魯蛇蛻變到更與時俱進的小眾專業創作人,做無休止的抗爭,還是重新思考定位擴大市場訴求,放手一搏變成市場的贏家?抑或有其他的選擇?八三夭的脫魯,不只是創作瓶頸,更是人生的課題;不只是他們的命題,也是我們每個人的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