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祥與畢卓斯坦（Ketil Bjornstad）

罹患帕金森氏症的作曲家李泰祥，隨著新專輯《自彼次遇到妳》的發行，暌違八年之後，又重新出現在大眾面前。不知道為什麼，最近聽到李泰祥的時候，總是讓我想起挪威音樂家凱特爾畢卓斯坦（Ketil Bjornstad）。

事情可以這樣說，《自彼次遇到妳》是一張收錄了李泰祥名作以及新歌的專輯，發行商的宣傳稿標題寫著：「陽光照耀大地，他乘著詩而來！永遠的情歌詩人李泰祥」，儘管曾經創作過〈大神祭〉、〈太虛吟〉等眾多史詩鉅構，但是對大多數聽眾來說，李泰祥就是一位偉大的歌謠作者，那個寫下〈春天的故事〉、〈橄欖樹〉、〈一條日光大道〉的人。

唉，曾經聽過的人，怎麼可能忘記〈春天的故事〉呢？在專輯中，這首歌由李泰祥本人親自演唱，他帶著些許純真童心的聲音表情，讓這首歌有一種輕鬆、自由的氣息，在發表會上，李泰祥回憶起這首他自己做詞譜曲的民歌經典，說道當年金韻獎比賽，他自己不好意思掛名參加，隨便填了一個公司女同事的名字就報了出去，結果還引起了一陣騷動，李泰祥不無驕傲地回憶說：「詩人羅青就說，〈春天的故事〉，怎麼可能是一個二十歲小女孩寫得出來的！」

「黃昏的時候，我散步在小溪旁，見到一位美麗的姑娘，純潔又可愛，‧‧‧我不禁問她，春天的故事，她搖搖頭，對我笑一笑，送我一支小小銅鈴花。」雖然說唱片裡還有羅門、杜十三、向陽等名詩人的作品，但對我來說，以文字而論，卻是李泰祥本人這首看起來簡簡單單的小詩最有韻味。

初聽這首歌，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只記得當時覺得這首歌傻氣得可愛，這麼多年下來，才懂得這寥寥數行白話到不行的詩句，還真是意在言外地說了千言萬語，沒錯，大學男生和中年上班族，心裡不禁要問的那個春天的故事，畢竟是不同的。

除了李泰祥的演唱之外，唱片中出現的還有他的弟子林文俊、徐芊君，男女對唱的〈告別〉也是非常精彩的演出，歌曲將李格弟作詞的〈告別〉與三毛的〈不要告別〉整合為一，在李泰祥的重新編曲下，竟是圓融得看不出痕跡，兩位演唱者的演唱都切合地融入歌詞情境之中，徐芊君一開始唱得氣若游絲，幾句「我醉了，我的愛人」，一派醉酒迷茫的樣子惹人憐愛，幾段男女歌者同時演唱的不同歌詞，如藤蔓纏繞一般彼此交織，卻又枝葉分明，很清晰地描繪出「告別」與「不要告別」的糾纏無奈。啊，當然還有〈一條日光的大道〉，令人高興的是，飽受病魔折騰的李泰祥，一開口居然還是那麼樣的陽光燦爛，隨性的節奏斷句，為整首歌創造了一種更加閒適明亮的感覺。

李泰祥的新錄音的確是頗讓人開心的，也讓人立時想起了以往聆聽他的作品的往昔時光，不過，這跟畢卓斯坦有什麼關係？

前年，西元兩千年的時候，畢卓斯坦帶領他的「海洋四重奏The Quartet」來台演出，其中有天安排了大提琴手大衛達林（David Darling）在葉慈cafe舉行獨奏會，當然畢卓斯坦也在台下聆聽，演出結束，海洋四重奏的歡迎party開始，這時才發現，台下還有另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李泰祥？！他不是生病了！為什麼會來？」

正暗自納悶的時候，一向給人歐洲貴族印象的畢卓斯坦，一反他在台期間斯文謙和的待人接物，非常興奮地走向李泰祥，給站起身來的李泰祥一個熱烈的擁抱，兩人那種知己重逢的歡喜情緒，感染了周圍的每一個旁觀者，後來，我私底下問畢卓斯坦和李泰祥是怎麼樣認識的，他說，幾年前和大衛達林一起來台演出，結束時，聽說有一位台灣的作曲家也在台下聆聽，對他們的演出非常激賞，但是這位作曲家李先生因為罹患帕金森氏症，沒有辦法到後台致意，畢卓斯坦立刻前往觀眾席尋找李泰祥，向他表達感謝之意，兩位作曲家就此訂交，也是一段佳話。

巧的是，畢卓斯坦也約略在這個時候推出了他的新作品，《旅途中》，一本搭配了他本人音樂的挪威詩集，中譯詩文與攝影作品、歌曲演唱、詩句朗誦併陳的結構，在冷靜理性的表層下鋪陳熱情的表現方式，和李泰祥熱烈的《自彼次遇到妳》，也算得上是相互輝映。

美麗的音樂，引人神馳天外的詩文，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在這個季節裡，藉由音樂想起李泰祥和畢卓斯坦，竟是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