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達爾坐在鏡前打扮起來。她已經整整一年沒有像一般姑娘那樣對鏡梳妝了。

……這時，有人在敲門。守門人含笑通知她說，有一位青年人來找她。

……整整一年沒有人叫過她的名字，也沒有人訪問過她！現在來的這個人可能是誰呢？

但是在納達爾還沒有猜出來以前，守門人手裡拿著字條回來了。納達爾接過字條，手直發抖，她一面讀著，一面回到自己的房間。……她關上了門，又把字條讀了一遍。接著把它放在唇上親吻，自然自語地說道：「是的，我愛你，因為你……在任何人也不記得我的時候，只有你是愛我的人！」

以上引自穆罕默德．賽德．阿里──阿里楊「春之節」，載秦水譯《埃及現代短篇小說集》，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年9月。

「在任何人也不記得我的時候，只有你是愛我的人！」我們的愛情，有多少是從這樣的一個句子開始？那一年，我整整七天沒有上過街，連門也沒有開一下。那一身衣褲，還是七天前那個夜裡穿回家的，那一個家，我一回去，就再也沒有出來，更沒有出來的願望。於是，每一天，我睡到再也不能睡的時候，會站到鏡子前面，打量那一身那個夜裡穿回來的衣褲。你送了我一大桶的劍蘭，我問你為什麼是劍蘭？你說，你是一個特別的女子，而我是一個特別窮的男子，我不笑又笑，你笑了不不笑。那是一個生日，我的生日，你很傻。然後，你走了，我不知該走到哪裡！我回家，在任何人也不記得我的時候，我回家，我的家搬得越來越遠，我越來越離群，然後，我很久沒有見到過人，很久沒有接過電話，慢慢的，已經記不起，對上一次有人微笑著跟自己說「你好嗎？」是什麼時候。

生日又來了，生日卡都是電訊公司寄來提醒自己繼續消費的廉價宣傳品，我發現了真正單獨的時候，就是覺得快被世界遺忘的時候，是你呢，在我一點自信都沒有的時候，給我送了一大桶的劍蘭，還真的是一桶，一個大紅色的塑膠桶。那七天七夜，我再也沒有要梳妝的願意，因為那一夜，你放下劍蘭，就走了，而我居然忘了叫你停下來，抱我一下。我忘了，然後，那一點愛情，由遺忘開始。

2004年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