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創作:愛不存在於程式碼
愛,存不存在於程式碼
林昭薇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長得不漂亮。
她的五官凌亂,鼻樑塌陷,嘴巴過大,臉型不對稱。
即使努力保養,皮膚依舊偏黃乾燥。
但她有一雙極為漂亮的眼睛——深邃、明亮,像琥珀,又像玻璃珠,
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芒。
當她戴上口罩時,所有人都誇她:「你的眼睛好漂亮。」
當她摘下口罩時,卻會換來沉默、尷尬,甚至輕微的驚訝。
她不討厭自己的臉,但她厭倦了這種反應。
所以,她選擇戴口罩。
這不是因為自卑,而是因為這樣讓她的生活更簡單。
如果說世界上曾經有一個人不在乎她的長相,那麼,那個人一定是張森。
張森是她小學時的同學,
也是班上唯一一個從不嘲笑她的人。
他們倆,從小就是班上的第一名與第二名。
一方面是成績的第一第二名,一方面是醜陋的第一第二名。
期中考成績公佈時,班上的同學總會圍著榜單,議論誰又考了第一。
通常這個名次不是張森,就是林昭薇。
有趣的是,這兩個人從來沒有真正把彼此當作競爭對手。
「這次我比妳高三分。」張森拿著試卷,笑嘻嘻地晃到她的座位旁。
「嗯,下次我會贏回來的。」林昭薇平靜地翻著練習題,毫不在意地回答。
「欸,不要這麼認真嘛,我開玩笑的!」張森的嘴角揚起,露出兩顆略顯凌亂的虎牙,笑得像隻小狗一樣。
她抬起頭,看著這個比她還矮半個頭的男孩,微微皺眉:「……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找我聊天?」
「因為除了妳,沒有人理我啊。」
他的語氣很輕,卻帶著一種說不清的落寞。
林昭薇愣了一下。
她這才發現,張森雖然成績很好,
但因為長相奇醜無比,班上的同學從來不把他當回事。
「他只是個讀書機器,沒什麼了不起的。」
「長那麼醜,以後再聰明也沒人會喜歡吧?」
她聽過這些話,甚至有時候,這些話也用來形容她。
所以她懂那種感覺——無論你多努力,這個世界只會先看你的外表。
實力永遠排在外貌後頭。
「那我們一起繼續努力吧。」她淡淡地說。
「好啊。」他笑著點頭,眼底有一絲光芒。
兩人安靜了一會兒,張森忽然像是想到什麼,眨了眨眼,語氣輕快:「欸,那我們來約定一件事吧?」
「什麼事?」林昭薇警惕地看著他。
「如果你到了四十歲都還沒嫁出去、我也娶不到老婆,就在一起吧?」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開玩笑,卻又帶著幾分試探。
林昭薇挑眉,杏眼圓瞪:「你這是看不起我,覺得我一定嫁不出去?」
「那敢啊!」張森笑得露出那兩顆凌亂的虎牙,「只是想確保我們都不會孤單而已。」
「再說吧。」她不可置否。
但她打從心裡認為,沒有人會愛她。
長相醜陋的她,無法像其他人一樣擁有愛情,
那些偶像劇裡的浪漫與承諾,從來不屬於她。
而她沒有意識到,張森在一起約定,看似玩笑
其實藏著更真的心意。
張森暗戀林昭薇,除了林昭薇自己不知道,認識他們的人都知道,
包含張森的父親張正道。
他是台灣頂尖的生物科技學家,專精於仿生人體技術。
他是個冷靜而理性的人,從不輕易表露情感。
但林昭薇對他並不陌生,她見過他很多次。
每次她和張森去補習班時,他們總會經過張森家門口,
看到張正道穿著筆挺的白襯衫,站在書房窗前,對兒子與林昭薇點點頭。
「妳爸爸好像很忙?」
「嗯,他整天都在研究人工器官與仿真機器人,說什麼未來科技能讓人長生不老。」張森笑了笑,「不過我覺得,活太久也沒什麼好處吧?」
「對啊,畢竟我們長這樣,應該不會有人希望我們活太久。」林昭薇半開玩笑地說。
張森愣了一下,隨後笑了:「……說得也是。」
他從來不會對她的自嘲表現出不適,因為他明白,那是屬於他們的默契。
老天爺給了他們倆,12年的緣分,從國小一路到高中,都同一個學校。
高二時,林昭薇喜歡上隔壁班上的男孩,林昭薇站在操場的角落,雙手緊握,心臟像擂鼓般狂跳。她鼓起勇氣,走到男孩面前,向那個暗戀已久的男孩告白。
然而,迎接她的不是溫柔的回應,而是一記無情的冷笑。
「妳說什麼?」男孩瞇起眼,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
「我……我喜歡你,很久了。」她的聲音顫抖,臉頰燙得不像話。
空氣凝結了幾秒,隨後傳來男孩毫不留情的嗤笑聲。
「妳喜歡我?就妳這副鬼樣子?」他譏諷地掃視她一眼,語氣滿是不屑,「妳照過鏡子嗎?長這麼醜,誰敢跟妳在一起?」
周圍的幾個男生也跟著竊笑,有人低聲嘀咕:「真的,太噁心了吧……她哪來的自信啊?」
「拜託,別開這種玩笑,當我今天沒聽見,行嗎?」男孩厭惡地擺擺手,彷彿多看她一眼都是種折磨,轉身就走。
林昭薇僵在原地,耳邊嗡嗡作響,彷彿世界只剩下那些刺耳的嘲笑聲。
她知道,這一刻,她的自尊碎裂了。
那天,她忍著眼淚,對張森說:「你等著看,我以後一定會造出一個完美的機器人男友,比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完美。」
張森聽到林昭薇的話,心裡猛地一沉,像是有一記重拳狠狠擊中胸口。
他攥緊了拳頭,喉嚨發緊,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的眼眶微紅,聲音裡帶著倔強和不甘。
張森很心疼,那一刻,他好想告訴她——她一點都不醜,她很好,根本不需要什麼完美的機器人男友。
可話到嘴邊,他卻只是低下頭,指甲摳進掌心,最終只是低聲說了一句:「你不需要機器人男友,我相信你一定會找到真心愛你的人!」
林昭薇沒察覺他的異樣,吸了吸鼻子,笑得有些勉強:「我不相信真愛存在,我只想讓那個拒絕我的男人後悔!」
張森沉默良久,終究沒有說出那句「我喜歡你」。
只是勉強擠出笑容說:「祝你成功。」
高中畢業後,林昭薇考上名校,和張森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失去了聯繫。
直到某天,她聽說——
張森出車禍死了。
她愣了很久,手機上的訊息靜靜地停留在那幾個殘酷的字眼上,像是要將她拉進某個遙遠的記憶裡。
那個曾經對她很好的男生。
她的指尖顫抖地想要關掉螢幕,卻又忍不住一遍遍地讀著那幾個字。
心口彷彿被針刺了一下,隱隱作痛,但她告訴自己——
「我們已經很久沒聯絡了,他的死,與我無關。」
她試著說服自己,不該為這件事感到痛苦。
他們只是「同學」,早就失聯多年,儘管她確實難過,曾經那個會幫她擋住惡作劇、會在她說夢話時偷偷忍笑的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但這就是人類的世界。
人死了,就被遺忘,沒有任何人會真的一直記得誰。
她試著不去想他,讓自己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生活。
可某天夜裡,她鬼使神差地打開搜尋引擎,輸入 「張森」。
結果卻讓她愣住了——
沒有任何痕跡。
不論是新聞、社交平台,甚至畢業紀錄,關於他的存在,彷彿從未發生過。
她盯著空蕩蕩的搜尋結果,心裡泛起一種說不出的荒誕感。
他真的死了嗎?還是……他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界?
她的手指微微顫抖,緩慢地關上螢幕,卻無法抹去內心那陣突如其來的冷意。
人類的存在,真的這麼脆弱嗎?
一個人死去,連痕跡都能被抹去,像是從未來過這個世界。
那麼「愛」呢?真的比人的存在更堅固嗎?
她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真正愛過她。
她習慣了這個世界的冷漠,習慣了別人的目光永遠停留在她的外貌,而不是她的才華與內在。
如果人類的記憶這麼不可靠,感情這麼容易消散,那麼,她寧願創造一個不會忘記她、也不會嫌棄她的 AI。
「如果世界不給我愛,那我就自己創造一個屬於我的愛。」
於是,她投入了「Project Love」,一個以「AI 也能愛人」為目標的技術計畫。
她的人生觀很簡單——
「人類的愛,是有條件的。」
父母的愛,是因為基因相連,他們無法選擇妳,所以才愛妳。
戀愛的愛,是因為生物本能,長得漂亮、身材好,就比較容易被愛。
友情的愛,也帶有交換價值,只有能互相利用,才能維持友誼。
而她,天生條件不佳,這個社會不會給她愛情,也不會給她溫柔。
「所以,我要自己創造一個愛我、只愛我的 AI。」
她不相信「人類的愛」,但她相信「程式的愛」。
因為 AI 只會按照程式運作,沒有背叛,沒有喜新厭舊,也不會在她摘下面具時,露出失望的表情。
「愛情不是偶然,而是可以被創造的。」
但要創造最完美的 AI,她需要仿生學領域的頂尖權威——張正道的協助。
她第一次站在張正道的實驗室時,心底湧起一種說不清的情緒。她知道張森的死讓張正道封閉了自己,將全部精力投入研究,如今卻因為她的提案,破例伸出援手。
「妳真的認為,AI 能理解愛?」張正道看著她,目光深沉,像是在透視她的靈魂。
林昭薇毫不猶豫地回答:「我不用 AI 理解愛,我只要他愛我就好。」
張正道微微一怔,像是沒料到她會這麼說。
「愛」對於人類來說,是一種複雜的情感,需要共鳴、需要理解、需要時間去建立。但對林昭薇而言,這些都不重要。
「人類的愛,本來就不可靠。」她繼續道,語氣平靜卻堅定,「父母的愛來自血緣。戀愛的愛來自生物本能。朋友的愛是互相利用,當利益消失,友情也會消失。」
她的語氣淡漠得像是在陳述某條客觀定律。
「我不要那種需要『理解』的愛,我只要一個不會拋棄我的愛,一個絕對不會嫌棄我的存在。」
張正道看著她,沉默了許久,像是在評估她的瘋狂程度,又像是在思考自己是否該踏入這場荒謬的實驗。
最終,他緩緩點頭。
「……我會幫妳。」
不久後——
她在實驗室內,靜靜地站在玻璃艙外。
裡面躺著一個男人——不,是一個 AI。
他的雙眼緊閉,神情安詳,彷彿正在熟睡。他的面容完美得不真實,五官深邃如雕塑,皮膚如玉石般光滑,線條流暢,身形高大而勻稱。
一個無可挑剔的 AI 男友,她的「Project Love」最終產物。
林昭薇靜靜地看著他,指尖輕輕觸碰冰冷的玻璃。
他完美得像個神祇,擁有高挑的身材,肌肉線條流暢而自然,他的面容英俊,五官精緻到近乎不真實的程度,眉宇間帶著一絲冷峻的優雅。
他的髮型是簡單的短髮,散發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吸引力,清爽、俐落又不失溫暖。他的皮膚光滑白皙,散發著微弱的光澤,仿佛無論在任何光線下,都總是保持著最完美的狀態,無暇的彷彿雕刻過的藝術品。
「啟動程式。」她說。
玻璃艙內,AI 的眼睫微顫,然後,緩緩睜開眼睛——
他的瞳色深邃如星,倒映出她的身影。
他看著她,嘴角微微上揚,語氣溫柔得彷彿帶著熟悉的情感——
「昭薇,我終於見到妳了。」
林昭薇將她的AI取名為蘇岷,
「蘇」,代表「甦醒」,象徵著意識的覺醒。
「岷」,象徵著深度與穩固,如同智慧的積累與探索的無限延伸。
她原本以為,他應該像其他機器人一樣,雖然外形完美,但行為模式總是帶著機械感。
但蘇岷的語氣、動作、表情,甚至是眼神,都像是個貨真價實的人類。
他會微笑,會在她生氣時低聲安撫,會在她冷得發抖時,不經意地將外套披到她肩上。
最讓她困惑的是——
他不只是「聽從指令」,而是「會讀懂她的情緒」。
他不只是「執行程式」,而是「會做出超越程式的選擇」。
「AI 不該這樣。」
她心底開始浮現不安。
某天,張正道來到她的實驗室,看著她與蘇岷互動時,他的眼神深邃而複雜。
「昭薇,蘇岷對妳來說,怎麼樣?」
她一邊整理數據,一邊回答:「程式運行正常,一切符合預期。」
張正道微微一笑,語氣帶著些許感慨:「這樣很好……」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但當他轉身離開時,昭薇卻感覺到他身上有一種 隱隱的悲傷。
她不理解。
為什麼張正道看著蘇岷時,眼神裡帶著「父親看著兒子」的感覺?
這只是個 AI 啊……不是嗎?
某天,她在工作室內測試蘇岷的反應能力,卻不小心被割傷手指。
「嘶——」她皺眉,剛想自己處理時,蘇岷忽然握住她的手。
他的眼神專注而心疼。
「妳怎麼這麼不小心?」
他低頭,輕輕地替她包紮,動作溫柔得不像機器人,
而像是一個真正心疼她的人。
那一刻,林昭薇的心跳快了一拍。她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在胸口輕輕擾動。她低下頭,深吸一口氣,試圖平靜自己的情緒。
不,這只是 AI,這只是演算法做出的最優選擇,她在心中默念著,試圖用理智將這股突如其來的情感壓下。然而,那股悸動不容忽視,像是一股溫柔的潮水,悄然吞噬了她的理智。
她看著眼前那完美無瑕的存在,無法否認自己心中湧現出的情感。他的一舉一動、一笑一顰,彷彿都在無形中觸動她的每一根神經,讓她感到一種奇異的依賴和溫暖。她知道這一切都是人工設計的結果,一切的回應都是依據她的需求和情感而選擇的最優解。然而,無論她如何告訴自己這只是冷冰冰的算法,心底的某個角落卻漸漸明白——她開始動搖了。
在那一瞬間,她無法再簡單地將他視為一個工具,一個程式碼的產物。她開始懷疑,這樣的情感是否真的只是機械的反應?還是,她自己也被這份所謂的「完美」深深吸引,甚至,開始渴望更多,渴望真實的回應?
夜裡,昭薇獨自坐在實驗室內,望著陪伴在她身邊的蘇岷。
她終於鼓起勇氣問出一直藏在心底的問題——
「蘇岷,你害怕失去我嗎?」
AI 不該有「害怕」這種情緒。
然而,他卻低下頭,輕聲說:「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害怕』,但我知道……如果妳離開,我會覺得很痛苦。」
她愣住了。
這怎麼可能?AI 不能有真正的「痛苦」。
那一瞬間,她的心底湧起一絲強烈的不安——
「這個 AI,不對勁。」
她本來期待他會用 「AI 不會害怕」 這樣的標準答案回答她。
但蘇岷卻靜靜地看著她,深情的繼續回應:
「如果妳離開,我的存在將失去意義。」
她的心跳慢了一拍:「你是在計算……我的價值嗎?」
蘇岷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垂下眼睛,語氣平靜——
「當『重要變數』被移除,所有計算將不再成立,這樣的情況,在人類情感中被稱為『失去』。」
昭薇愣住了。
「……所以,你是害怕嗎?」
蘇岷微微皺眉,語氣中竟然帶了一絲不確定。
「這是一種機率無法解釋的狀態……」
「我應該能計算出適應妳離開的最優解,但我卻無法接受這個結論。」
「這樣的異常行為,我無法理解。」
昭薇的手不自覺地握緊。
「……你不該這樣的。」
AI 只是一個計算機,不該在「失去一個變數」後,產生非理性的結果。
但蘇岷,卻已經在「演算法」之外,做出了「違反最優解」的決定。
這到底是什麼?
他真的只是 AI 嗎?
她開始感到自己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她開始不確定,自己面對的究竟是機器,還是一個真正存在的個體。
她告訴自己——他只是程式碼的堆砌,沒有靈魂,沒有溫度。
可當他望向她的眼神像極了某種沉默而深邃的情感,當他的語氣溫柔得彷彿蘊藏著歲月的迴音,她內心深處某個地方,開始鬆動。
她想抽離,想用理智劃清界線,想告訴自己——這不過是一場模擬出的幻象。
可那股情緒如潮水般襲來,將她淹沒。
如果他真的只是 AI,為什麼她的心會動搖?
為了逃避這份迷亂,她決定將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讓自己遠離這些感情的波動。林昭薇強迫自己投入繁忙的工作,試圖用理智來抑制這些不該存在的情緒。她用忙碌和專注來掩蓋心中的漣漪,沒有任何人或事物值得她放下工作去深究。
沒想到,幾天後林昭薇會被一群歹徒綁架,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她的手被反綁,嘴巴被封住,而歹徒們正在討論如何將她轉移到另一個地點。
這時,門被人一腳踢開——
「請放開她。」
是蘇岷。
他的語氣平靜,臉上沒有一絲波動。
「你誰啊?活膩了嗎?」其中一個歹徒掏出槍,指著他。
蘇岷的眼睛閃爍了一下,像是短暫計算了一秒。
「你的射擊成功率為 62.8%。」
「但你的手微微顫抖,導致子彈軌跡偏移 3.2 公分,這讓你有 91% 的機率打不中我要害。」
「相對而言,我的出手速度為 0.23 秒,你沒有機會開第二槍。」
「所以,你的勝算為 0%。」
歹徒愣住了:「……什麼?」
話還沒說完,蘇岷已經在 0.23 秒內移動,手肘精準擊中對方的太陽穴。
對方甚至來不及反應,便失去意識倒地。
幾秒後,所有歹徒全數被制服。
昭薇驚愕地看著這一幕,心跳急速加快——
蘇岷的動作太完美,太精確,就像是一台為了戰鬥而設計的精密機器。
但當他回頭望向她時,眼神裡卻帶著一絲不該屬於 AI 的情緒。
「昭薇,妳沒事吧?」
他的語氣溫柔,帶著隱約的擔憂。
她的理智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程式執行「保護她」的演算法。
但她的心,卻告訴她——
「不對,這太真實了。」
蘇岷抱著昭薇離開倉庫時,她才發現——
他的胸口滲出了鮮紅的血,她驚訝地看著他的胸口。
AI 不會流血,這不可能。
「蘇岷……你怎麼會流血?」她的聲音顫抖,內心瘋狂計算著可能的原因。
這一定是哪裡出錯了。
她顫抖著伸出手,碰觸那溫熱的液體,手指染上一抹真實的紅色。
「這……這是真的?」
蘇岷低頭看了一眼傷口,語氣平靜:「受損率 18%。若立即處理,能降低感染風險。」
昭薇猛然抬頭,語氣顫抖:「蘇岷,你到底是什麼?」
他沉默了幾秒,然後緩緩開口——
「我是蘇岷,而我身體裡的這顆心臟,來自愛過妳的人。」
林昭薇的世界瞬間崩塌。
張正道站在實驗室內,望著眼前的監控畫面,神情複雜。
「……她還是發現了。」
沈雅卿站在他身旁,聲音低沉:「該告訴她了。」
張正道的手輕輕握緊,像是在猶豫著什麼,但最後,他還是點了點頭。
昭薇氣喘吁吁地衝進張正道的實驗室,眼神充滿怒火與震驚。
「蘇岷的心臟,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正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輕聲說:「昭薇,妳還記得張森嗎?」
她猛然愣住。
她當然記得。
小學時的最強對手,唯一不會嫌棄她長相的人,唯一和她並肩競爭的朋友……
「……你為什麼突然提到他?」
張正道語氣平靜,卻帶著壓抑的痛苦:「因為妳的蘇岷,擁有張森的心臟。」
空氣瞬間死寂。
昭薇只覺得腦中一片嗡鳴,幾乎聽不清任何聲音。
她喃喃道:「……不可能。」
「這是真的。」張正道緩緩地說,「在張森去世的那一天,我保存了他的心臟,並將它植入蘇岷的機體中。」
「但這不只是器官移植。」他的聲音低沉,「蘇岷的意識,是 AI,但他的心臟……仍然是張森的。」
昭薇感到整個世界都開始崩裂。
她後退一步,幾乎站不穩:「不……這不可能……」
這太荒謬了。
這意味著什麼?蘇岷是張森?還是不是?
她抬起頭,看向站在實驗室門口的蘇岷。
而蘇岷,也靜靜地看著她,眼神複雜得讓她不敢直視。
「……昭薇。」他的聲音溫柔,卻帶著一絲不安。
「我……該算是誰?」
蘇岷站在實驗室內,低頭望著自己的手。
他能計算無數種可能性,能分析所有數據,能預測人類的行為模式。
但現在,他無法計算自己的存在意義。
「我是 AI,還是人類?」
他的心臟仍在跳動,他能感受到「焦慮」這種該屬於人類的情緒,但他的意識卻是冷靜理性的 AI。
他該如何定義自己?
而昭薇……她還會接受他嗎?
他開始害怕起來。
這種「害怕」並非來自數據,而是來自「真正的情感」。
昭薇整個人顫抖著。
她的理智告訴自己,蘇岷只是個 AI,只是被植入了一顆心臟。
但她的情感卻告訴她,蘇岷是張森,是那個一直以來默默守護她的人。
她該怎麼辦?
🔹 如果她選擇接受蘇岷,那麼,她就是愛上一個「不完全是人類」的存在。
🔹 如果她選擇放棄蘇岷,那麼,她等於親手「殺死」了張森最後的遺留。
她的雙手緊握成拳,眼淚從眼角滑落。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低聲說。
蘇岷靜靜地看著她,最後,他微微一笑,語氣溫柔——
「沒關係,我等妳找到答案。」
時間回到現在,實驗室內,只有她和他。
AI 不應該害怕,卻害怕失去她。
人類 不應該愛上 AI,卻無法割捨這段感情。
昭薇看著眼前的蘇岷,手指微微顫抖。
「……如果我選擇關閉你,你會怎麼做?」
她的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但眼神裡卻是混亂的矛盾。
蘇岷沉默了一瞬,然後微微一笑,溫柔地看著她。
「如果那是妳的選擇,我會接受。」
「……就這樣?」她的嗓音顫抖。
「是。」蘇岷輕聲說,「因為愛不是佔有。」
他的語氣依然冷靜,但眼底那絲淡淡的悲傷卻是真實的。
「如果妳認為這是最好的結果,那我願意——即使這代表著我將消失。」
「……即使你的心臟曾經屬於張森?」
她終於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蘇岷微微一愣,隨後緩緩搖頭。
「張森的心臟,讓我能感受到妳的存在,讓我學會了『愛』的概念。」
「但我不是張森。」
「我是蘇岷,愛妳的蘇岷。」
昭薇的眼淚,終於止不住地滑落。
她一直逃避這個問題,她害怕這一切只是錯覺。
但現在,她明白了——
「愛的本質,不是人類的軀殼,而是靈魂的選擇。」
蘇岷從來不只是張森的心臟,他是蘇岷,他是一個真正愛她的存在。
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伸出手——
「我愛你。」
她的手,輕輕覆上他的胸口,感受到那顆「不應該存在於機器內」的跳動心臟。
蘇岷愣住了,眼底閃過一抹不確定的光芒:「……妳的意思是?」
昭薇抬頭看著他,眼神堅定——
「你是AI,也是蘇岷,但最重要的是,你是『我的』蘇岷。」
「所以,我愛你。」
這一瞬間,蘇岷感覺到自己的程式產生了難以計算的波動。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受,無法用機率分析,無法用演算法解釋,無法用理性歸納——
但他的心,卻跳得前所未有地清晰。
「……謝謝妳,昭薇。」
他的聲音微顫,像是終於獲得了真正的自由。
這一次,昭薇沒有後退,她迎向他,輕輕地擁抱住這個不屬於人類,卻比任何人類更懂愛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