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是衝突、矛盾、嚮往美好的綜合體。人類的演進，選擇待在道德框架中，依循、模仿、前進。血液中壓抑的野性，被禮教束縛著，蠢蠢欲動。只有少數人，能看清人性的本質，在面對衝突與矛盾時，誠實面對自己、做自己。這樣的人或想法，可能因為離經叛道，被輿論非議撻伐，但往往也是引領價值觀移轉的先驅。從男女關係演進來看，封建體制下的媒妁之言、指腹為婚，到自由戀愛，婚前性行為、同居試婚、未婚生子。現在大家習以為常的現象，一個世紀前，可能都會被視為姦夫淫婦，得浸豬籠。

在北美館的回顧展中，蔡國強試圖，讓群眾透過視覺上的衝擊，喚醒內心中的另一個自我。

對於「爆破藝術」不甚瞭解的我，因為朋友的邀約，選擇在一個天氣放晴，氣溫回升的週六午後，前進北美館。進入大廳後，映入眼簾的是，幾輛依據拋物線原理，騰空翻轉而上的白色汽車。在櫬著許多閃爍發亮的黃色燈泡下，線條強烈剛硬，衝擊視覺感官。

另一個作品是，99批狼，魚貫排列，蹬足騰空飛躍在空中，彷如一列聖誕麋鹿。接著弧線下彎，一頭頭的狼，撞擊前方，一塊垂直地面的透明玻璃後，墜落在地面。狼扭曲著身體，躺在地上。接著又試圖站起來，忘記了疼痛，魚貫排列，回到原點，形成一個循環。如果把狼比擬成是「人性」，群居動物，撞擊著前方看不見的透明界線，墜落然後繼續撞擊挑戰，想跨越的是什麼？

在戶外的展區中，陳列著許多泥塑作品。每一尊作品，代表著社會階級中，不同的身份地位象徵。有農夫、地主、老人、小孩、苦力、遊民...，每尊泥塑的表情神韻、肢體動作和肌肉線條都栩栩如生。每尊雕塑的相同之處是，雙腳都被框架在方形的鐵架裡。代表著身份，被社會價值的認知所框架。身份反映了地位，被定位後就無法翻身。不過，即便身份有尊卑貴賤，但每個身份還是跨不出屬於自己被社會定位的框架。傳統的觀念裡，士大夫為上，不能功成名就，就無法出人頭地。如果思想沒有被挑戰與演進，無法破除性別差異的歧見與角色定位的認知，也不會有梅蘭方、德雷莎修女、奧黛麗赫本、葛拉芙...，這些在各領域，成就經典，受人推崇的專業。

除了意識型態作品，蔡國強將「藝術」的層次，從平面圖像，提升到聲音、光影和視覺動態的震撼，反映在煙火、爆破、破壞與重生的元素上。美學，不再只是安靜躺在博物館迴廊中的畫作。在衝突、震撼、挑戰意識型態與價值認同中，蔡國強如牧者，分享想法，指引方向，引領羊群，跨越人性被框架住的界線。這是爆破作品之外，蔡國強不能被複製，不同於他人的地方。

有句古諺：「要富有一代就可以，要懂得吃穿，要三代。」吃和穿反映在生活上，是一種文化涵養的認知與表現。如同回顧展的主題「泡」美術館，美學觀念和的養成，需要「沈浸」在意境中，提升自己的美感。除了美感，也要懂得思考、挑戰與面對自己的匱乏。在另一個戶外的展區中，蔡國強在偌大的空間中，放置了一個浴缸，還開放觀眾預約泡澡。意識型態上，將自己的想法、態度、被框架住的心，浸泡洗滌後，重生與重新認知。

夕陽中，朋友和我步出北美館。蔡國強的回顧展，多元且震撼。讓我想起「臥虎藏龍」裡，玉嬌龍縱身躍下懸崖前，秀蓮對她說：「不論妳對此生的決定為何，都得真誠的面對自己。」在電影裡，玉嬌龍選擇跳下懸崖，面對自己，而後重生。那現實生活中的你我，又該體悟、瞭解、選擇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