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ⅩⅩ　　漂鳥之夏。


　　夜晚的校園還在微笑，我的嘴角卻笑不出來。

　　車棚裡面的機車一堆，空出來的位置也還不少，想必週六夜晚應該是很多人出去狂歡的。

　　我撐起機車腳架，愣了一下，想到若真要說的話，我的內心的確剛剛是瘋狂過一陣子的，只是半點歡樂的意味也無。

　　我回頭看了一眼，她還是那樣皎好的面容。

　　一樣是那麼不易接近的冷靜。

　　在我出神前，她將安全帽脫下來遞給我，姿勢間雖然沒有太大的舉動，可是，我卻感覺到一股距離。

　　我接下安全帽，思索片刻，問：

　　「Catheirne，那、那個....妳現在要回宿舍了嗎？」

　　Catherine靜靜地瞧向我，點了頭，眼神中彷彿掛著一絲不想多言的訊息。

　　我知道現在只能靜默，也不作聲了，於是將安全帽收入車箱內。

　　「謝謝你。」

　　我心猝然涼起，望向她時只見她的神情和緩、嘴角依稀勾有一抹極淺的微笑，讓我懷疑究竟是不是我看錯。

　　「什、什麼.....？」

　　「今晚的音樂會，謝謝你陪我。」

　　「哦....。」

　　「晚安。」我沒來得及多說話，Catherine留下這句話就轉身先行離去了。

　　其實我是可以叫住她的，我是可以的，但是，我並沒有開口。

　　不知怎麼回事，原本吐到嘴邊的話，在看見Catherine離去的背影時，霎時縮了回來。

　　我的勇氣似乎在文化中心前的小廣場上已經用光了。

　　用光了，卻也沒有得到回答。

　　我本來以為告白後，不是天堂就是地獄，很容易的，可能十秒不到就可以宣判結果，要笑還是要哭我都已經將情況模擬了一圈。

　　結果，我心中盤算過的各種可能卻一樣也沒出現。

　　Catherine聽到我的坦白之後，先是怔了一下，然後背過頭去不說話，這個畫面似乎維持了好幾個小時，可是，其實只有短短的一分鐘。

　　我的心臟在那一分鐘內大概瀕臨崩潰，甚至懷疑自己有沒有能耐聽到她的回答。

　　只是，Catherine似乎沒想要給我結論。

　　她選擇不答。

　　她只是輕輕地吐出一句：

　　「我們回去吧。」

　　一路上我什麼話也不敢多問，好似我的勇氣真的已經被老鼠啃光了，一點殘餘也不剩。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反應，是因為她沒有料到我會跟她告白嗎？還是因為她沒預料我有這種勇氣？

　　又或者，她不覺得這種事情是會發生的？

　　可是，Catherine早就知道我對她的感覺了不是？她還對我說過，從CICI那邊她知道了我的情緒。

　　難道那些都是假的，還是我會錯意...？

　　我的天堂沒有來，地獄也還保持著距離。

　　我坐在機車上低頭，心中有股無法解套的哀愁，這樣的情況如果說給菜頭聽，他不知道會怎麼笑我？

　　就連告白都不被回應，大概沒有比這種情況更難堪的了吧？

　　「咦？治豪？」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揚起臉緩緩回頭，看見馬子手上提著一袋滷味從後方走過來。

　　「治豪你回來啦？」馬子的表情有種欣悅：「怎麼這麼早，我們都以為你今天會很晚才回來耶！」

　　「怎麼說？」我將姿勢挪過來，面對著馬子。

　　馬子走到我身邊停住，帶過來流動的風中還有一絲屬於她的俏麗。

　　「沒有啦，我聽菜頭說治豪你今晚跟你高中同學一起去聽音樂會，菜頭就說你們會很晚才回來呀....。」

　　「為什麼？」我疑惑。

　　馬子臉上飛了一下紅，笑說：

　　「沒、沒有啦！那只是菜頭亂說的而已，別理他！」

　　馬子的笑容有種魔力，並非是媚惑人的感觸，而是一種純真的笑靨，好像所有不快在她面前都會被化解，殘留不得。

　　那種純真的感覺，跟靜妮幾乎不相上下。

　　我的心情是很不好的，Catherine對我的告白沒有回應，只將我的心懸在海溝上方，放開手讓我的心隨著海水一層一層往不見底的深處下沉。

　　海溝愈到深處壓力愈大，如我的心，愈無解就愈難過。

　　我本來以為小船就這樣沉沒了，結果，看到馬子的笑容之後，頓時像是有只深網乍然灑下，將已經失依的小船慢慢拉起。

　　「呃，治豪，」馬子在我面前揮了揮手，眉間揪起：「是不是怎麼了啊？看你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嗯？有嗎？」

　　「嗯啊，治豪你的表情好凝重哦，音樂會不好聽嗎？」

　　凝重呀，馬子的觀察實在入微，也許我真的透露了凝重的氣氛吧。

　　Catherine那樣避開我的真心與勇氣，對我來說，不啻是一種打擊，誰碰到這樣的事情還可以笑得開懷？

　　起碼我不能。

　　本來想跟菜頭說說內心感觸的，可是又覺得他會損我比給建議多，現在馬子出現在眼前，我卻一點也不希望將這種低迴的情緒感染給她。

　　可能，對於Catherine在我內心的事情，我終究不想給太多人了解太多吧？

　　「沒什麼啦，只是覺得有點累又有點餓了而已....。」我是避重就輕了。

　　「真的嗎？」

　　「嗯，不相信我嗎？」我起身，瞬間雙腳有些發麻：「別想那麼多啦，沒事、沒事。」

　　馬子的眼睛告訴我她並不相信我真的沒事，可是同時也告訴我，她不會追問我不想說的話。

　　馬子的貼心，總教我微笑以對。

　　「對了！」她拎起手上的滷味，繼續笑著：「治豪，既然你也餓了，那就一起吃吧！這是我特地到市區那邊去買的滷味哦！」

　　「特地？」我真覺得腳麻得有點不尋常。

　　「嗯嗯！因為人家嘴饞嘛....聽靜妮介紹說市區那邊有一間滷味很好吃，就去買來吃了.....。」

　　看著馬子的害羞，我也笑言：

　　「妳是要一個人吃的？這麼多？」

　　「不、不是啦！其、其實我本來、本來就有想說要去找治豪你來一起吃的....。」馬子的聲音在最後一句上突然轉小。

　　「哦？妳怎麼知道我會這時候回來啊？」有些訝異。

　　「碰碰運氣囉！」馬子將滷味塞到我手上，燙得很：「我是想回到學校後再打電話問菜頭你回來了沒，結果就在車棚遇到了，好巧，呵呵！」

　　「的確很巧，還好沒有打電話去問菜頭，不然這些滷味大概會被他分掉一半了。」我感覺內心像有陽光透出，這是受了凍傷之後最需要的溫暖。

　　馬子的笑容很真，映著月光，還有另一番滋味點滴入我心頭。

　　為什麼這樣的笑容我在Catherine臉上看不到呢？

　　到底Catherine避開我的告白背後是什麼意思？

　　究竟，我何時才能得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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