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8-30 13:33:39夜旅行

夏念

有朋自远方来,我放下手头上的现成生活,重新披上旅客的外衣。在京都生活了5个月,我以为自己对那座挥手告别的烦嚣城市已没有过多的依恋。直到与她一起坐进可观望隔先斗町夜生活人群的酒馆,听着一个又一个经7小时飞行捎來的故事,我开始产生错觉,仿佛并没有离开过。

由小说家卡尔维诺所虚构的马可波罗曾这样说:旅行的时候,你会发觉城市是没有差异的。每座城看起来就像任何一个城,它们互相调换形状、秩序和距离。很快的,酒馆的气氛使我与孟沙的纷繁街景衔接上。我继续潜行,不久就来到了五光十色的武吉免登。不过夜晚在京都的巷子里,只有装潢精致的馆子,休想看见嘛嘛档。

聊着她与那座城的近况,在京都的场景里自是显得无关痛痒。不过里头的人物、名字、处境、状态,无不在扣击我的记忆神经。甚至在她说话时不经意流露出来疲态,都烙印着我所熟知的那座城的标记。所谓的城市经验,有时根本就无需攀升到文化符号、精神层面去提问,单是生理上的回应,就可作为可靠的日记本。那一身的疲惫,正是每天途经无数高速公路及塞车历练后的磨损,正是那城市悄悄为里头居住人们所绘制的样板。

和春天比较,夏天的京都无可否认失去了那份妩媚。不过傍晚沿着下鸭川河岸散步,不属于城市应有的恬静与惬意,就随着河川流淌过城市,为炎热天气遗下凉快的注脚。

我想起家乡的那条河,还有喜欢在傍晚时分到河边散步的父母,顿时又是一阵的困惑,仿佛回到了最初的原点。但这并非怀念或思乡的情绪在作祟,因为自己再清楚不过,在老家的日子,电视机永远排在河畔的前头。和京都的河流印象比较,其实我甚至不记得家乡那条河的具体状况,又或者诸如附近一带的花草或出没的鸟类。

再加上与她的谈话是全然没有语境差异的焦虑,我顿时理解到眼前的熟悉感,绝非光顾全球任何一家星巴克就能复制的。这熟悉感,来自我的过去,是由时间与人与事所编织累积起来的。

我只是“想起”,并没有回溯什么。就如每次想起马可波罗周游列国的故事,卡尔维诺虚构版总比历史真人来得印象深刻。脑袋深处,有隐隐约约的拉扯感觉。这是我人生的第一个夏天,有些昏昏沉沉,而且不会让我想用它来说爱你。耳边不曾间断过的天气热度讨论宛如挥之不去的蝉叫,夏天已悄然来到了尾声。

记忆的形象一旦被词语固定下来就会消失了。马可波罗不愿意叙述家乡威尼斯,因为害怕失去它。但他也意识到,在他讲述其他城市的时候,他很可能已经一点一滴地失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