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8-19 00:45:00夜旅行

又一個炎炎夏日

(她的突然出现,一时间让我陷入了不属于时差、抑或地理差异的幻觉。伴随的,还有很多很多的想法。美国德州有个小镇叫巴黎,而夏天的京都,有时真热得忘了自己已不在马来西亚。特此转贴张玮栩。)

我從日本出差回來,坐在自己闊別一週的車子裡,就著西下夕陽照射的高速公路,往回家的方向駛去。那是陽光熱力稍減的傍晚,我似乎因為離開一個禮拜而開始以不同角度來看這座熟悉不已的城市。
在夏天的京都遊走將近一個禮拜,每天曝曬在烈日下和來自日本各地的旅人間,頭腦昏昏沉沉無所終日;回來吉隆坡以后只覺得恍如隔世。已經太久沒有把車子送進廠維修,我決定把車子開到市郊的修車廠,希望趕上所謂的「early bird service」,順便清理一下自己紊亂的思緒。

屬于工業區的近郊,在禮拜天傍晚顯得十分不像吉隆坡。數棟中小型工廠停下了機械的運轉,使得那裡的空氣似乎夾雜了我從京都帶回來的蟬叫聲。永遠高朋滿座的維修廠拒絕了我的車子,于是我跑到鄰近一家應當是在中午時分販售經濟飯菜予附近工廠工人們的咖啡廳坐下,沒有人,只有幾名印尼女傭懶懶地倚在櫃台前,看到我坐下后隔了好久才拖著腳步,走向我問我要些什么。

那么熱,我只想喝可樂。環顧四周,咖啡廳裡的各個檔口已經收拾干淨,許多煮食的傢伙也安靜架在檔口上,等待明天新生活的到來。咖啡廳門外停著好幾台車子,似乎很久都沒有離去的意思。我把女傭送來的可樂倒進滿滿一杯冰塊的塑膠杯子裡,輕輕攪拌著,想說這又是一個炎炎夏日。

已經不是第一次,我在夏天的陰影中覺得日子之漫長。腦海裡傳來的蟬叫聲揮之不去,我還不太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這么一個夏天,我可以是在馬六甲老舊的店舖裡喝著一杯充滿南洋風味的冰咖啡;也可以是在讓人燥熱難安的台北,匿身在國際連鎖咖啡店裡貪圖一杯冰沙咖啡和冷氣;更可以是在京都的小巷弄中,找不到地圖裡指示的一家地道京都食肆,就像找不到自己生活的出口一般。

可是喝著可樂,看著印尼女傭慵懶怠惰的身影,我知道我已經從一個接收不到國際電話的旅行中,回到現實人間。我在想,其實在吉隆坡的生活也不是那么難熬;難熬的是,自己坐在一家靜謐沒有其他客人的咖啡座裡注視著時間緩緩流去,而仍對自己的人生感到迷茫。

這也不是我第一次對自己的生命感到迷惑。還在唸書時,對工作生涯充滿恐懼而極盡能事逃避它;待到自己因為百無聊賴而開始工作以后,以為自己找到了新的生活重心,而懊悔何以自己沒有在更早以前進入社會。可是現在,當我看起來什么都有以后,我卻開始懷疑自己曾經一度信仰的消費主義之神和我的享樂主義的魔鬼。

因為我還是和很久很久以前那個在青春期不斷詢問生命意義何在的中學生一樣,我問,到底我如此忙碌奔波,所為何來?我寫的東西可以安慰別人,或是更直接的,我可以安慰我自己嗎?我為什么在走過那么多地方以后,仍不曉得,一個安靜無人的午后,對一個城市人生活的象征意義?只是剛好在路上停下來喝一杯可樂的自己,如果不打算回家,我知道自己可以往哪裡去嗎?

如此問題延展、攀升。可是答案仍在水底,沒有現身。這是我另一個充滿倦意的炎炎夏日,在喝過可樂,付了錢之后,還是得要繼續上路。因為我似乎別無選擇。

(原文刊登于马来西亚《中国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