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的滋味
    幸福是什麼？貧乏的時代，即使是一點點的物質，也能喚起幸福的感覺。一生中最甜美的回憶是孩童時候所嚐過的蘋果的滋味。在物資缺乏的時代，家裡買了一粒昂貴的蘋果，切成許多小片，全家人每個人分到一小片。因為是那麼單薄的一片，所以捨不得囫圇吞棗似的吃食。我幾乎是用牙齒研磨出那一小片蘋果的滋味。長大後，只是依稀記得那模糊的幸福，無法知道什麼魔力的蘋果可以如此甘美。一直渴望能再一次的幸福。後來，我一直追尋幸福的回憶，一直到美國，一直到現在，然而就像馳鹿奔兔，一無所得。

      初到美國時，九月的秋恰是蘋果成熟的收穫季節，到蘋果園，園主發給一個塑膠袋，代價是五美元，可以在園裡就地吃，也可以裝滿一整個塑膠袋帶走，那之後的兩週，房間裡滿是蘋果的香味。美國北方是蘋果的產地，盛產多種蘋果，超市甚至還從其他國家進口蘋果，所以一時之間，有許多的蘋果可以選擇，我的冰箱也曾擠滿八種不同品種的蘋果，這是我對蘋果的特殊感情。我一直追尋回味，希望確定出那童年的蘋果，從Red Delicious(五爪、紅元帥)、Yellow Delicious、Gala、Fuji、世界一等，幸運或是不幸，至今仍未找到童年的幸福蘋果。

     貧窮是相對地概念，服役時也應用到這一概念。當你在極度飢餓時，即使是野溪流水也變成甘泉，母豬勝貂蟬。黃春明的小說集中，「蘋果的滋味」即痛楚地劃出貧窮與幸福的距離，文中提到一家之主被車撞到之後，對經濟來源頓失的惶恐。肇事的美軍送來賠償金與蘋果之時，警察說幸好是被美國車撞到的好運氣，全家人因此得以吃著希罕而高貴的蘋果時，呈現因禍得福的感覺，在在反映出錯置的矛盾，笑哭皆難。
    今日，年輕的一代有幸可以富裕地生活，卻已失去那種值得珍惜的幸福感。普通的五爪蘋果已經不易讓人滿足，即使是富士或是蜜蘋果，都是。
    當你一無所有，破屋草寮即是天堂，當你富裕，反而不易得到滿足快樂。慈禧太后逃難時吃下鄉人就地取材利用鄉間野菜混雜煮成的什錦稀飯也變成人間美味，視為人間美味。禍亂過後，回到北京，御膳房即使用最珍貴的食材也做不出那道美味，因為最好吃的是「飢餓」呀！飢餓時吃下的第一口牛排可以是人間美味，第二、第三口就遜色多，當你飽足之後，甚至會希望付出金錢以替代吃食。
    美國的校園中幾棵蘋果樹高掛著幾顆蘋果，在秋季秋風秋陽下閃爍著。幾位朋友從臺灣來美國，不約而同地好奇地問到怎麼沒有人會去採摘蘋果？這好奇著實多餘，超市的蘋果與校園的蘋果在美國是有區別的，校園中的蘋果也不值得奇怪。在捷克的道路，我也看見有的是滿樹的西洋梨，排列在路旁綿延著，在臺灣，路邊也有芒果樹與蕃石榴吧！氣候對了就是普遍地生長，不足為奇，而找不回來蘋果的滋味，才最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