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等會兒就可以出院了。」一早我查完房時這樣說。

「他這樣可以出院嗎？值班醫師都沒跟你說昨晚發生的事嗎？」患者女兒一臉不可置信的說。

「甚麼事？」我有點疑惑？

「吐得很厲害。」女兒繼續描述。

「恩，吐了甚麼東西？」我問，而且我懷疑是刻意誇大症狀。

「沒吃甚麼東西怎麼吐？」女兒這樣回答。

我走到護理站跟昨晚的值班醫師確認情況，答案是咳到吐了一口痰吧。我又回病房跟他們解釋偶爾咳嗽是正常的。病人的肺部狀況已經無法扭轉，即使這次過關，回到家後也不知何時會喘起來。不能應付就快送回醫院急診，會再重新處理一次。然而不知哪次會因為嚴重感染而離開。

實際上我已經讓他們延遲兩天出院，我已告知若想再住院我就要將其改成自費住院了。雖然病人覺得出院沒人照顧不方便，病人女兒嚷嚷壓力太大，他們有繳健保費應該可以繼續住。我只回一句：「那就改自費。」

「其實我也有病，我也有在你們這邊看精神科。這次急診醫師明明跟我說我爸活不了了，怎麼會這樣？」女兒開始擺出可憐的低姿態。

「當然不是我醫術好，而是因為運氣不錯，所以他可以出院。而我想你一定誤會急診醫師的意思了。他當初應該是說你父親有可能會活不了。而不是一定。照顧親人這種事人人都有他的難處。我會請出院準備服務盡量協助你。」我常想要是我追妹講話也如此有自信就好了XD。但我注意到她暗示我她的狀況不好這件事。

「若是我父親突然喘起來沒處理好會怎樣？」她問。

「會死。」我的回答也是簡潔明瞭。

「所以喘起來如果我不送他回來可能會死？」她繼續跟我確認。

「不會處理就快點送醫院。我知道照顧病人很辛苦，但我建議你還是要送醫院，免得出問題。這邊救護車很方便。」我知道她想放手，但這樣做很可能會出問題，我不得不緩慢地說出這幾句話也暗示她不要做傻事，眼睛也直視著她。

我趕著去看忙碌的門診了，到外島快一年，門診量從一開始的幾隻小貓成長了快三倍，已無法等閒視之。爾後出院準備服務打電話給我說協助方面處理好了，病人家屬們願意出院。

我安排病人這禮拜回診，當時也告知若不方便可以家屬來陳述狀況給我聽再作定奪。（唉，其實這樣很不好的。）

果然是家屬來了。

我問：「病人有喘或發燒嗎？」

「沒有。這幾天挺平穩的。」孫子回答。

「那就好。」我鬆了一口氣。因為這代表治療成功，當初出院的決策也沒錯。只是那句「如果我不送他回來呢？」依然糾結在我心底。

PS 在台灣少子化和經濟狀況不佳的情況下，我相信這道德倫理上的難題會在未來十年內快速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