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雨水滴落的模樣
有點似曾相識
在億萬傾斜的灰白與墜落中
它的敲擊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抬起頭來
卻睜不開眼睛

颱風的傍晚
她穿著一百五十塊的細肩帶黑色連身短裙和軍綠色六分褲
把兩手插在口袋裡
踩著寶藍色布鞋
走入滂沱大雨
她自認這樣的姿態很是瀟灑
可以說是酷斃了
但為了看清眼前道路
卻不得不一直拿手抹眼睛
於是
儘管她邁的步子沒有絲毫猶豫
樹男卻依舊說
那叫瘋女十八年
或許還配上一點點太陽花的背景樂
加上古老的ＯＳ配音


她在一年多前寫了一個劇本
那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
關於一個叫周大旗的男人
和一個叫游小蕙的女人
時間從一場家居的早餐
到下一場家居早餐
一天之內的故事
她在一年多前回高雄爸爸媽媽家時的某一個深夜
躺在床上想要睡覺
腦子裡卻忽然開始一直自動蹦出那些場景和畫面
那陣子
她一直很想試著自己寫出一個七十分鐘以上的舞台劇本
只是想試試看而已
覺得好像做得到好像應該來試著做一次看看
也該是時候了
這樣
在她的標準裡頭
她始終尚未獨力完成過一個真正的舞台劇本
二十分鐘的短劇不算
和別人合寫的當然更不算
這個意念她在心中存放了一陣子
但沒有什麼特別具體的想法
直到那個夏季深夜
她剛剛演完誰殺了羅伯特
腦袋放空了一陣子
尤其回高雄爸媽家都是一直在看電視
空的不能再空
然後
沒有預期地
屋頂水塔旁的馬達忽然開始嘎拉嘎拉地轉動了起來
她在床上一直躺到早上五點多
有一個人拿著一把槍指著另一個人的畫面停不下來
原來如此
來了呀
嗯
已經天亮了
她知道如果不解決的話就算躺到中午也很可能是睡不著的
於是下床走到客廳
拿起紙筆
寫下了故事大綱
分場大綱
角色基本設定
一個舞台劇本的雛形
啊哈
她想

這個好像是了喔
這次我好像真的可以獨力寫出一個真正的舞台劇本了

周大旗和游小蕙
一個喝咖啡
一個吃巧克力
一個看電視
一個看八卦雜誌
然後他們這樣
然後他們那樣
然後有個男人
然後有個女人
然後
啊哈
嗯


但那都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
她在一個多月前重新拿起這個劇本
發現很多東西都已經離她遠去
她覺得她不認識周大旗
更無法理解游小蕙
這個劇本寫得真是爛透了


她想
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很多作品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而誕生的
換句話說就是騎虎難下
更精確點就是箭在弦上
不得不發


但那都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了


她想
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很多作品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而誕生的
換句話說就是硬著頭皮去做就是了
頭皮雖然很容易擦破
頭殼卻比我們想像中的還要硬很多


當然直到此刻為止這個作品還沒有誕生
在她的理解當中
舞台劇本這種東西如果沒有被演出
至多只能算是個成人形的胚胎
不是個人

當然有人會不同意

總之身為編劇的心情是
啊
這世上有導演的存在真好呀
請把它好好接生出來吧
謝謝

颱風季節應該差不多結束了
那顆雨水滴落的模樣
一直停留在她耳朵旁邊的頭髮上
即使在這個正要出門去排戲的時刻
窗外忽然開始下起大雨
有點煩
也沒關係
因為颱風已經過去了
而且淋雨的感覺其實是很痛快的
就算風太大雨水太傾斜的時後眼睛會打不開
但她是自願走進去的
不撐傘
踩水窪
瘋女十八年或者
太陽花的背景樂
俗氣還是神經病
都沒有關係
渾身濕透
是必然的

甚至
必要的

回家洗個熱水澡就好了
沒什麼大不了

大家偶爾也試著去淋雨吧
而且要大雨喔
很大很大的雨喔
那真的很棒喔
但不要是因為沒帶傘所以淋雨
必須是故意放棄了雨傘去走入大雨中

啊
笨就笨
無聊就無聊吧有什麼關係

嗯

酷斃了

又是一天的過去
距離預產期愈來愈近
舞台燈光亮起的那一刻
就是臍帶被剪斷的那一剎那
周大旗和游小蕙
加油
那顆雨水落下的模樣似曾相識
或許是因為我們都有過這樣的故事
因為某種原因而一整個晚上沒有睡覺
很疲倦
很疲倦
然後天亮了
然後
說


今天早上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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