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8-29 18:08:00亞特蘭提斯的追夢人

你的耶穌我的佛陀7---很想回台灣

  

醫生要馬神父住院觀察,馬神父便要我自行到芝加哥開會,他隨後再來會合。我也很放心,便獨自前往。到芝加哥會場,每個人都問我馬神父的狀況,每個人都面露擔憂,都說要為他祈禱。看得出來他真是個受歡迎的好人。

 

  三天之後,馬神父果真來到芝加哥,但腳下虛浮,我攙扶著他,他精神奕奕,熱情地與來自各國的好朋友打招呼。大家都喜歡他,不管是哪個宗教。

 

  其實我在台灣聽到一些對馬神父不滿的耳語,說他變了,都在替別的佛教團體設想,已經不再那麼關心他們的師父了。

 

  我不想多作辯白,路遙知馬力。

 

  我請主辦單位替我們安排住同一房間,以便就近照顧。我請神父先休息,我則繼續準備隔天的報告,偶爾還偷偷留意他的狀況。說起來這個老人家還真有趣,即使生病無氣力,行李依舊擺放得整整齊齊,連躺在床上的姿勢都直挺挺的,感覺上像怕做錯事的小孩子。

 

  我問他藥吃了沒?他幾十年來一直有服用安眠藥的習慣。

 

  馬神父說醫生特別交代他心臟病發,要停止服用安眠藥。

 

  「那你不就好幾天沒睡覺了?」

 

  「對。」他應了一聲。

 

  一個老先生接連幾天不睡覺,身體怎麼會好?真令人擔心。我轉頭看他,要他試著睡睡看,這才看到他沒戴眼鏡的樣子,真把我嚇了一大跳。這個人是誰?這麼老!原來馬神父平時還戴假牙,拿掉假牙的他看起來更瘦呀!我心裡又是一絲難過,想起了慧雯說的話:「要把馬神父活著帶回台灣。」

 

  「你明天要不要參加彌撒?」我問。我們住宿的地方是一所天主教教堂,早上都有舉行彌撒。

 

  「那當然。」彌撒對馬神父的意義非比尋常。

 

  隔天鬧鐘響起前,馬神父早已穿戴整齊,坐在床頭等我。隨後我們一起到聖堂。此時天色未明,昏黃的燈光下,聖堂裡疏疏落落坐著幾個人。有幾位是此行才認識的菲律賓天主教代表。我們互相點頭致意,我扶著馬神父尋著一個位置坐了下來。

 

  我對彌撒的進行程序並不了解,就是跟著主禮神父的提示讀經、唱詩歌。我承認自己並沒有很專心,我一心只掛念著一會兒站立、一會兒坐下的馬神父可不要突然昏倒。

 

  最莊嚴的儀式要開始了──「領聖體」。主禮神父舉起無酵餅虔誠地向天主祈求,這塊餅象徵為世人贖罪的耶穌的身體,神父咬了一口。主禮神父再度舉起酒杯祈求,這葡萄酒象徵耶穌的血,神父喝了一口,透過儀式、經過祝聖,藉由這血與肉的象徵,我們將與耶穌合而為一,為了要行耶穌在世間所行的,為了要活出耶穌的肖像。

 

  當時的我並不知道非天主教徒不可以領聖餐的規定,我領受了聖餐。剎那間我覺得聖靈充滿,淚流滿面。我感謝這一切的安排,能認識這麼多有修行的人,一起為世界的更大福祉努力。我甚至感謝馬神父的病痛,真心地感謝,但仍希望可以平安地帶他回台灣。我虔誠向天父祈求。主禮神父邀請我們一起上祭台禱告,馬神父則坐在原來的位置。我依著主禮神父的動作,他默禱我就默禱,他攤開雙手我就攤開雙手。此時我看到馬神父的表情有一抹我沒有見過的奇特微笑。


 會議開始,馬神父陪我簡報台灣宗教合作的經驗,我們以九二一震災後《陪伴》連絡網的合作經驗,以及為青年人舉辦的「宗教與和平生活營」與大會分享。台灣的宗教團體竟然有如此規模的合作關係,這對某些宗教氣氛始終劍拔弩張的國家代表而言簡直不可思議。晚上,馬神父又累倒了,再度送進醫院檢查,又躺回病床上好幾天,直到會議結束,是該返回台灣的時候了。但這星期來,馬神父完全沒有睡覺,也沒有吃什麼東西,醫院只說他心律不整,要求他繼續住院觀察,並沒有為他作任何醫療行為。所有與會的朋友都勸他留在美國把病養好再回台灣,畢竟連續十幾個鐘頭的飛行,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可就麻煩了。馬神父也很猶豫,他對自己的身體沒有把握。這次換成在芝加哥的耶穌會神父趕來照料,我們辦理出院,搬到耶穌會的芝加哥分會短暫休息,視馬神父當天的健康狀況再決定是否要一起搭乘飛機返台。

 

  我們重回會館到寢室整理行囊。馬神父說他要出去一下,我說要陪他去,他說不用,便走了。我放心不下,悄悄跟了出去。原來馬神父是去聖堂,此時聖堂裡空無一人,燈光微弱,我站在外面遠遠地看他,只見一個老人的剪影,手扶椅把,顫危危地屈膝跪下。我知道他在禱告,他一定很想回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