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2-28 23:26:29黃文成

噓!獨角獸來了(一)

下課時,我站在教室窗前,望向校園之外的遠處。遠處是座工業與商業混合的城市;城市外圍,無非是高架橋與高架橋複雜交叉構築的空間。這樣的空間,充滿空虛與未來這兩個異質的版塊,相互密合地倚賴且發展了起來。
妳走了過來。同我一同看著遠方。
在玻璃窗外的初夏,該是一片美好的綠。只是,我們眼前窗外的景色,卻是一片迷濛。妳哈了一口熱氣在玻璃窗凝結成一片霧濛,接著用食指在水霧畫上一個心、兩個心,一隻箭,穿心。然後用手一撥,又將玻璃窗上的雙心給抹去。
「我媽打電來,說我爸最近在減肥,變得愛漂亮,我媽有點擔心,因為爸不是那樣的人。母親節那天,我在火車站看見他,真的不一樣。」
「那很好,中年人還是得重視外表。」
「嗯!他旁邊有個女人,我不認識。」
「妳有上前打聲招呼?是公司同事或朋友吧。」
「沒有。他在北上的火車車廂,我是往南下回家的列車上,不同車次,他跟她很親熱,我還沒跟我媽講。」
「那妳決定怎處理?有什麼想法。」
「不知道,放在心底吧。」
放在心底?我們心裡到底有多大空間可容納多少的秘密?女人是男人身上的肋骨,男人畢生似乎都在找尋能保護他心臟的那根肋骨。只是別忘,人的肋骨非僅一根,而是一排十二根、雙排二十四根;男人的外遇,《聖經》早已預言式地透露此玄機給這有情世間知道。人說,女兒是父親的前世戀人。但似乎,妳心裡「父親情人」的角色已背叛妳,而這份情感的位置當需有人頂替。
所以,也許該去談場戀愛吧,到時候,妳就應當知道愛情的真相,是無法用道理與道德來言說其中的奧妙。只不過,一場戀愛的來去,常是另一道傷痕的起點。年輕,是有本錢為情神傷;以毒攻毒,是戀愛學分的基本功,浴火重生,是為準備下一次的成長。但妳要當心,愛情的毒,極烈,失戀的火,會燒很久。
天空烏雲厚重,悶雷不止,這場初夏的雷雨,似乎沒有偃旗息鼓的跡象。我,是第一次近距離地看著妳,這才發現,時間真的在我們之間割裂出兩種世代的軀殼。就像妳的左耳,整排的耳洞,整排的金屬環;洞與金屬環,已成為你們這一世代的標誌,而不像我們那個年代的洞與金屬環,只專屬於搖滾樂團、龐克浪潮與叛逆的通關密語。
「穿那麼多的耳洞,愛漂亮?」
「慶祝我十八歲生日,慶祝高中畢業。就高興嘛。」
「疼嗎?」
「這比較痛。」妳說完,將袖口往上拉起,臂膀出現一只「獨角獸」的藍色刺青。「漂亮嗎?我男朋友送的。」說完,妳順手打開窗,「對不起,我抽根菸。」,我點頭,妳點起菸,面孔再度向著窗外望去。年輕的妳抽菸樣子,該是有稜有角的個性,但在這潮濕浮動的季節裡,妳吞吐出的菸霧,卻充滿憂傷。
那隻藍獸,飛揚在妳青春白皙的臂膀上,這獸前腳揚起騰空,鬃髮向後甩,意氣風發。無論是哪個世代,我們對於獨角獸的神秘,都充滿好奇與新鮮感;愛情與獨角獸一樣,來去行動都充滿了謎,一個來無影,一個去無蹤,後來所有證據都指向,獨角獸其實就是愛情的座前獸。
披上青春戰袍的你們,對於征戰愛情帝國的神獸,總充滿想像的能量。但沒人可單獨召喚祂出來,只有一對深情相愛的人才有這可能。
我們都曾日夜祈求祂的出現。祂的出現,當是喜悅;只是在喜悅之後,湧現的便是針錐入心的痛。或許是因為祂頭頂上那根角,充滿魔力,同時擁有黑暗摧毀與陽光希望的兩種美麗的能量。我們花盡青春所有力氣,無非就是想一窺獨角獸的美麗,並進一步割下祂頭上的角,取出藏在其中關於愛情的遠古密碼。但事實總非如我們所願,那匹藍獸往往不是不見蹤影,便是來個膺品假貨。反而是在我們決定退出愛情帝國後,祂才載著情人出現在我們面前出現。
年輕的妳可曾知道,獨角獸從來就都是獨居的動物,沒人能用理性來理解祂出沒與離去的日子。祂怎麼來就怎麼去,即使祂的蹄印化成兩枚紅色泥印,眼神變成閃亮鑽戒套在愛人手上,也現身在教堂為新人獻上祝福,但難保哪天,祂不會用角牴破在愛情面前許下的永遠,振翅飛回到祂孤獨的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