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25 23:13:30幻羽

**與病毒共處 — 新冠、流感和人類的三角關係** -查莉婭·戈維特(Zaria Gorvett)-BBC

(病毒和手)

                  **與病毒共處 — 新冠、流感和人類的三角關係**

                              查莉婭·戈維特(Zaria Gorvett)

                                    -BBC 2020/10/25 19:50

薩帕納瓦(Sapanawa)部落第一次跟外面的世界接觸。 

地點:巴西最西端遼闊的亞馬遜盆地中的迪維索爾山脈國家公園(Serra do Divisor)。 

從空中鳥瞰,那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綠陰遮蔽下面有瀑布、河流、休眠的火山和人類村莊。體型龐大的犰狳、美洲虎和貘在這片山水叢林間漫遊,與世隔絶的部落人在這裏生息繁衍,大體上跟他們3.2萬年前一樣。 

不過,對於薩帕納瓦部落而言,從2014年開始。一切都變了。 

當時,幾個部落成員在秘魯和巴西邊境遭遇越境偷伐林木的團伙,在逃避暴力襲擊途中,彷彿時空錯亂,闖進了另一個偏遠部落的村莊打劫。那個部落幾十年前在那裏定居,而且跟現代文明有了接觸聯繫。 

隨後,這幾個薩帕納瓦人在一個政府機構人員陪伴下度過了三個星期;那個機構縮寫FUNAL,職責是保護土著居民不受外部世界打擾或傷害。 

亞馬遜流域的土著人幾乎在所有方面都很獨特 — 他們說古老的、鮮為人知的語言,其中一些不包含表達數字和顏色的詞匯;通常來說他們的社會是平等的,而且他們是地球上唯一沒有被困擾人類其他社區各種疾病侵擾的人群。 

一些與外界沒有接觸的人 — 儘管不是全部 — 從來沒有經歷過傷風感冒或染上流感的痛苦,也從未遭遇過其他致命疾病的威脅,例如麻疹。 

薩帕納瓦部落的這種零疾病狀況相當脆弱,在部落成員與外界初次接觸後就很快結束了。短短幾天內,許多人感到身體非常不適;他們感染了呼吸道疾病,可能是流感病毒。 

當原始部落第一次接觸流感時,死亡率通常很高。但是這次很反常,結局相當圓滿。那幾個襲擊其他部落村莊的人得到治療,沒有一個人喪命。經過短暫隔離,他們回到了自己部落和家人團聚。 

在那個社區所有的成員看來,這就是流感疫情的終結。

無流感社區的存在引出了一個重要問題:世界其他地方是否也能夠消滅這種病毒?實際上,世界正朝著這個目標邁出令人神往的第一步。 

早在2020年1月,澳大利亞的夏季末,全國經實驗室檢測確認6962例流感。當時Covid-19被稱為「新型冠狀病毒」,且大多局限於中國。通常情況下,隨著白晝變短和冬季來臨,流感病例照例會比平時增多。 

但當時情況正相反,出人意料。到了4月份,澳大利亞只有229例流感病例,跟前一年同期的18705例完全無法相比。而且當時Covid-19已經橫掃全球,包括英國首相約翰遜在內的100萬人已經感染,疫情還擴散到除南極洲以外的所有大陸;防疫隔離封鎖措施付諸實施,洗手消毒不斷普及,戴口罩已司空見慣,雖然最後這件事在亞洲比其他地方更普遍。 

到了8月,情況已經非常明朗,澳大利亞見證了有記錄以來最溫和的一個流感季。總體而言,2019年的感染率不到十分之一,其中絶大多數發生在新冠大流行之前。而且,所有這一切都發生在測試比往年更多的背景下。 

世界其他地方也出現了同樣的情況。南非國家傳染病研究所(NICD)聯席負責人最近對CBS新聞說,南非「今年沒有流感季」;在新西蘭,醫生們在每年一次的排查中沒有發現一例流感病例,作為對比,前一年抽取的拭子中有57%呈陽性。 

意外收獲?

許多專家認為,出現這種趨勢可能與新冠疫情爆發後實行封鎖隔離、社交間隔和衛生狀況提高有關。 

(注射疫苗 )

現在南半球的冬天已經結束,而北半球開始進入秋冬季節。雖然現在剛開始換季,但可以看到情況似乎與往年完全不同。 

截至9月,世界衛生組織(WHO)報告說,從熱帶非洲到加勒比海地區,流感病例的「缺席」堪稱全球現象,感染病例之少遠低於預期。從9月7日開始的一周中,流感追蹤系統FluMart僅錄得全球經實驗室確認的12起流感病例。 

芝加哥大學流行病專家莎拉·科比(Sarah Cobey)說:「我們在澳大利亞、新西蘭、南美和香港看到的不光是流感季衰減非常明顯,呼吸道合胞病毒(RSV)也一樣。」 

當然,今年病例數量大減可能有各種原因,比如,人們或許因為害怕而不去看病,有些地方因為醫療資源被挪作他用導致測試減少。但許多專家覺得,導致這種趨勢的原因可能是因為疫情爆發後實行社交間隔和衛生狀況的改善。 

紐約西奈山伊坎醫學院(Icahn School of Medicine at Mount Sinai)微生物學家、RNA病毒專家彼德·帕雷斯(Peter Palese)說:「我們對這個現象並不十分了解,但可能跟人們彼此交往互動方面的改變有關。」 

這又引發了其他一些問題。流感病例稀少這種新情況對病毒會產生什麼影響?從理論上講它有可能永久消失嗎?其他病毒是不是也受到影響? 

人類並不總是跟流感並存的。據信,人類大約是一萬年前從第一批馴養的家禽首次感染了病毒。當時人類正開始脫離狩獵採集,向耕種轉型。數千年來,病毒一直局限於「舊世界」,後來隨第一批歐洲殖民者傳到美洲大陸。這些歐洲殖民者還給新世界帶去了許多其他疾病,包括天花,麻疹,布氏鼠疫,瘧疾,痲瘋,水痘,腮腺炎,斑疹傷寒,霍亂,白喉和黃熱病。 

所有這些病原體一直與人類共存,直到1980年5月8日WHO正式宣佈天花已經被徹底消滅。唯一另一種幾乎被消滅的人類病原體是SARS(薩斯);對付這種病毒,第一步是依靠疫苗接種,第二步是依靠接觸者追蹤。 

不幸的是,這兩種方法目前對流感病毒都不適用。 

(注射器) 

病毒狡猾多變  「流感病毒最大的問題是它會變,」帕雷斯說。這種病毒一直在變異、進化,因此我們的免疫系統在清除一次感染後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識別它,那意味著我們會一次又一次被感染。根據一種估計,每年患流感的人佔全球人口10%。 

這就給我們帶來了壞消息。單靠社交疏離不可能消滅流感。帕雷斯說,即使英國、美國和中國人人都戴口罩,也不意味著世界其他地方都會照辦,何況現實並非如此。即使今年流感病例很少,總還是有一些地方仍有病毒傳播。 

另外,即使發達國家可以徹底消除這種病毒,但由於我們缺乏長期免疫力,因此只要一例感染病例就能導致新的流行。 

科比說:「人類的分佈方式使流感病毒可以做到這一點 — 它們可以在不同的人群中傳播,生息繁衍,不會滅絶。」 

當然,情況並非總是如此。 

由於流感的進化速度快,目前的疫苗通常只能保護人們大約六個月。病毒之所以能夠成功避免滅絶,主要依靠「抗原漂移」,即逐漸積累影響病毒顆粒頭部(通常是免疫系統識別病毒的部分)的突變,直到變異達到一定程度,使它不再被識別為威脅。 

這種變化通常發生在越冬的季節,因此一旦季節結束,它可以跳回地球的另一端。

(住在赤道附近的人們也會定期感染,儘管這些感染可能會全年發生,而不是季節性發生。)

目前,必須每年開發新的疫苗,以應對預期在次年傳播的病毒。北半球疫苗的成份在2月確定,而南半球是9月份確定疫苗的成分。 

於是,「通用流感疫苗」這個新事物閃亮登場。這種疫苗只需要注射一次,就可以年復一年保護您抵禦各種類型的流感病毒。有了這個工具,就有可能制定大規模的疫苗接種計劃,讓流感傳成為歷史。 

目前全世界的科學家都在為此努力 — 經過數十年的研究,我們正在逐步接近目標。 

(南極洲)

早在1980年代,帕雷斯和同事們發現,跟多變的「頭部」不同,病毒的「莖」具有明顯的一致性,因此針對一種菌株的莖的抗體也可以跟其他菌株結合,從而被識別。人體會自然產生抗體,但其頭部較大且更醒目,因此免疫系統傾向於病毒頭部識別而忽略莖部。

研發通用疫苗的挑戰在於如何把免疫系統朝正確的方向緩慢地推動。 

這正是名字不太起眼的H1ssF_3928疫苗的設計目標。這支疫苗在動物試驗中已經證明可以提供對H5N1(也稱為禽流感)的免疫力,儘管它是由H1N1(豬流感)的莖製成的。它目前正在人體試驗的第一階段。在這個階段,先給志願者接種疫苗,然後對其跟蹤監測,查看他們產生哪種抗體。

H1ssF_3928隻是目前正在開發的許多潛在通用疫苗中的一種,如果成功的話,可以在全球範圍內推廣。 

但是即使這樣,也還有一個陷阱。 

問題在於,現在不僅有一種流感病毒 — 今天的流感是一種多頭怪獸,每年傳播四種主要毒株。其中兩個屬於甲型流感,其他動物也會傳染,另外兩個屬於乙型流感,僅在人類和海豹中發現。有時,非人類流感A病毒會迅速感染我們,並引起大流行,例如1918年和2009年的大流行,兩種病毒都可能來自豬。 

帕雷斯說:「通用流感疫苗只會根除乙型流感,而不能消滅甲型流感。」 

他解釋說,即使捕獲了目前在人類群體中傳播的所有甲型流感病毒,野外和馴養動物身上的無數新菌株仍有可能傳播給人類。

「因此,就甲型流感而言,我們必須不斷為全體人群接種疫苗,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如果我們不這樣做,那麼像我說的那樣,馴鹿、雞、豬、馬身上的病毒仍舊會跳到人類身上。」 

帕雷斯以天花為例。這種病毒的特徵使它能夠被消滅:進化緩慢,沒有動物宿主。但即使有這些優點,也花了近200年時間才徹底使它滅絶。

一勞永逸「神」疫苗?

不過,雖然流感不太可能在短期內完全消失,但當前的新冠病毒大流行可能正在以其他方式對流感病毒產生影響。這裏有兩種可能的情況,一種比另一種更為可取。 

首先,這個病毒的變異可能比平常慢。這點很重要,因為這意味著我們明年看到的菌株與去年傳播的菌株不會有太大不同,而且感染症狀可能相對較輕。

「我最近和我的一位同事談論這件事,」科比說:「流感的難點在於,它一直在變,變成我們從未見過的新東西。它從一開始就是如此不可預測。」 

帕雷斯說:「很簡單,如果病毒數量減少了,那麼發生的變異就會減少。」他解釋道,如果有一萬個感染病例,從統計學角度來說,可以預計出現10個變異,如果只有一千個感染病例,那麼變異也相應只有其十分之一。 

從理論上講,任何影響病毒傳播量的因素都會影響其進化,甚至包括目前可用的流感疫苗。 

帕雷斯說:「如果比爾·蓋茨(微軟的億萬富翁慈善家和聯合創始人,曾幫助根除脊髓灰質炎)出錢,95%的人同意接受這種疫苗,那麼我認為這種免疫保護將可能導致不同的達爾文式選擇。」 

而世界人口中只有大約5%接受了疫苗接種。   

肺炎疫情:新型冠狀病毒全球大流行能否成為世界變革的機遇?也有另一種可能性。 

實際上,我們不確定社交間隔距離是否導致了全世界流感感染減少。如果沒有,那麼病毒的變異演化速度可能基本上沒有變化,這意味著明年,當社交疏離基本上被放棄時,現在流感病例很少的地區可能會出現重大反彈。 

科比說:「如果沒有其他呼吸道病原體的傳播,那就意味著人們對那些病毒不再有免疫力……我真正擔心的是,一旦有了(Covid-19)疫苗,對其他那些病原體將意味著什麼。」 

科比建議,與其將精力完全集中在開發疫苗上,不如借此機會投資於也可以對抗其他呼吸道病原體的預防和治療,例如改善衛生狀況和呼吸機的使用。

「這樣,也許當這種疫苗真正出現時,我們可以不必回到原來的狀況。」 

不過,帕雷斯更願意強調接種流感疫苗的重要性。他說:「即使它不能完全起到保護作用,也肯定會導致疾病變得較溫和,而且又是一種非常安全的疫苗。」 

關鍵在於,科學家們現在並不知道當人們同時感染了新冠肺炎和流感時會出現什麼情況。 

帕雷斯說:「我們真的不知道。我非常擔心這可能會加劇疾病的傷害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