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2-12 06:38:40幻羽

千佛山雜誌~**淺談行腳** -受訪/*野夫* -採訪/編輯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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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佛山雜誌~**淺談行腳**

                  -受訪/*野夫* -採訪/編輯組

"實相"是相對的世間法,譬如:善惡、對錯、大小、是非、長短...往往因業的使然,人很容易會跟相對的東西相應,所以便在二分的相對法中打轉,無法突破相對成為“空相”。想突破相對的“有相”成為“無相”,一定要從實相中去認識、了解,明白它的相對在哪裡?

為什麼要行腳   

白雲老禪師在「生命組曲」一書中談「行腳」:「行腳僧一鏟一笠,遍行天下,足跡湖海;參學名山古剎,叢林道場,及荒漠奇巖之處,求教潛隱善德,觀摩各派家風,苦行歷練,正是沙門學道事業,也是成道最好因緣.....古德趙州諗和尚,八十高齡仍在宇內行腳,為的是:『心中有事未了』!」

所以老禪師說:「行腳,是苦行僧磨鍊身心最好的方法,也是修心養性最好的門徑;古德們曾經說『學無常師,遍歷為尚』,便是道出『行腳』的真實寫照。」

過去在大陸,老禪師曾與兩位行腳禪和寶乘、流雲二師多次結伴行腳,為的是「心中大事茫茫」,老禪師說:「雖然,漫長的苦行歲月,沒有打破黑漆桶,但是,在磨鍊折騰的日子,卻也得到過不少的利樂;尤其是有關思想的運用,智慧的發揮。」

老禪師認為:「行腳參方可以參訪善德,獲取一言半句,能夠心開意解,得入無生法忍,跨步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的大智聖境;也不辜負來去人間一場!」

從老禪師的資料中顯示,於行腳的行程中,難免也會掛搭伽藍,十方來十方去,勤苦地為常住搬柴運水,灑掃庭院,盡做一些常人所不願做的工作,可謂發心苦役。尤其一個修行人,或恐在未來的日子裡,遇到難以排解的人事緣境,平常在行腳時櫛風沐雨,經歷的鍛鍊,可以讓自己更挺拔,支撐道心,不輕言放棄,這便是去行腳的最大動力與原因。

二、行腳的經歷

出家後最早的一次行腳是從台南菩提寺走到高雄講堂。那時我剛受完大戒,任職香燈,由於初發心、道心強,就請一位師兄代班,不意竟有一段小插曲。 一向香燈師都會在早上三點五十起板,用以叫醒大眾,那位師兄臨時充當香燈,也許心裡太緊張,才半夜兩點半就起來敲鐘、打鼓,打著打著....正準備要打第三通時,才發現時間不對,馬上停下來,預備正常時間到了再重新打,結果被一位女眾師父問說:「你為什麼不直接收鼓上早課,因為大家已經被叫醒了,再也睡不著啦!」聽說有一位更迷糊的初學,半夜十二點起來拉鐘,這都因為當香燈壓力大,怕耽誤起板的時間,有人神經過敏,用三個鬧鐘才安心入眠。

初出家又道心強,想藉行腳「苦行」磨鍊,那次我不打算穿鞋子,打赤腳行腳,結果磨破了腳。我們選 “台一線”走,車子較少,由於以前曾走過這條路,知道怎樣閃車子,好比如果夜間行腳,是柏油路的話,那就要逆向行走,若見有車燈來,手中的手電筒須先往前閃幾下,讓來車知道前方有人,若情況不妙時,要閃躲也比較容易。我覺得「道心最強時,也是自我意識最嚴重的時刻」,往往會被不牢靠的自我意識,自認為的「道心」,導致身心傷害。所以這一次行腳磨破皮,還起水泡,剩下的路程就放棄了。因此行腳之前一定要有計劃,而且不要一下子就選一條長長的路走,要漸進式的體驗。

累積數次行腳的經驗後,腳ㄚ子就不會那麼僵硬了,一般行腳的腳程是一小時大約走四~五公里,體力夠的話,走五十公里也要十小時。有一次半夜十二點了,我們在某處的火車站小盹,幾乎被蚊子吸血兩小時,真是找罪受!從台南到高雄的路程,剛開始邊走邊聊,後來想到行腳要保持體力,所以才「禁語」,後又因為想到,如果一味的禁語卻是「有行腳之相,卻沒內涵!」因為五蘊的變化,自己沒有察覺把握,而自己的起心動念,別人無法知曉,所以有人行腳禁語,但不用心的話就會變成炫給別人看,好令人稱讚和尊敬。因此老禪師說:「如果,同道們能夠像《祖庭事苑》中所記載的那樣去做,那末,即能圓滿功德,成就大事了。」  《祖庭事苑》怎麼說呢?:「行腳者:謂遠離鄉土,腳行天下,脫情捐累,尋師訪友,求法證悟也!」

就是「脫情捐累」這一個點上,我認為一個人總是要看要聽,卻從不察覺是否會看會聽;尤其自己所需要的、希冀的、熟悉的,於結果究竟是饒益的或損害的呢?行腳僧的行為宗旨就在於行程中的發現與體悟;雖然並未離捨見聞,同樣是看是聽;但看聽之餘,腳行天下,必然以智慧為見聞的粹鍊,不是徒具表相,表面禁語,內心卻放任隨意,那就捨了實際上的內涵。

三、背囊裡放何物

距那次行腳,八年後有位師兄又邀我一起去行腳,目標是梅山,在中途的公廁旁過夜,前不著村,後又無店,在淒冷的山中享受被凍的滋味,所以我又請了三天二夜的假上路。夏天走山路真是一種「苦行」,頭頂著大太陽,腳上被柏油路蒸上來的熱氣薰烤著,可真是如在火宅,無處可逃,自找的。為防山區飲食不便,我們帶著一些餅乾與礦泉水。途中我好奇的問那位師兄:「你這次行腳的目標是什麼?」他說:「求智慧。」難怪他一路小聲念著「南無大智文殊師利菩薩」的聖號。

我們往啞口方向走,山上奇冷,氣溫陡然下降,才發現禦寒的衣物不夠,緣於見到有人行腳,帶一大袋行李,又是棉被、又是帳蓬、又是炊具....,到底是去露營還是行腳?既然行腳是一種苦的磨鍊,不是遊山玩水,如果只是想走走看看,絕對跟修行不搭,所以必須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於身心能承受的底線下去體驗,因此行程中的用品,我全裝在一個僧袋裡,裡面有晚上禦寒用的小飛俠厚雨衣,還有另一套換洗的衣服,此外是小藥膏、飲水餅乾之類的輕裝。

所以何苦背一大袋雜什?行腳又不是假日休閒。那位師兄也有同感,除了僧袋還多帶一包袱,裡面也是裝著換洗的衣物,對了!那次行腳在山上,最難忘的是有冷泉水可以泡茶,我把茶包放在冷泉中,茶水釋放出沁入心扉的芬多精,滋味真好,此後再也沒喝過那麼好喝的茶。這體會就像爬山,如果只是一味地趕路,那就只是登山而已,卻漠視過程中的山嵐清風等,無法及時把握與享受。當然更無法體會什麼,如果半觀察、半走路、半體會,那麼區區二十公里走來算不錯的!那就像茶包在冷泉裡經過沉澱,才能釋放美好、深刻的滋味。

其實老禪師常說:「凡事當做道來修」,不論山崖還是水畔,行腳可不是出來看風景,也不只是知識經驗的蒐集,每個時空緣境能去發現一些沒發現的,隨時體會、察覺自己心念的變化,調理、重整的觀念,時潮與人心、脈動的接軌,有個轉折處以利修行,切莫成為井中蛙,只看到頭上那一片天空,資訊不足而視野狹窄。

四、嘉義梅山夜宿

行腳時往往走著、走著,竟渾然忘掉了時間,當細數四周的景致時,才發現天色漸晚,我們便提快腳程,在日落前到達預定的過夜處-梅山的一處公廁區。剛開始公廁區只有我們兩人,在稍事休息一番後,準備進入夢鄉。山上日夜溫差大-愈晚溫度愈低。臨睡前才發現好冷哦!那位師兄衣服穿得多,頗能因應夜裡寒凍的冷風侵襲,我套上雨衣後仍覺得奇寒無比,快受不了了,乾脆到公廁那兒運動一下,跑跑、跳跳,讓身體發熱再入眠。

許是週六假期,半夜陸續有爬山者在此露營,他們看到兩位比丘在此露宿,頗覺訝異,之後又出現了一輛休旅車,五、六個人快速搭起帳蓬,頓時讓這冬天的山上帶來了熱鬧的氣息。清晨四點多,他們各自料理早餐,香味陣陣,笑談自若,恍若我們不存在,也無意跟我們打招呼。接著我們又準備要出發了,欲經高雄楠梓回千佛山般若寺,這是最後的行程,所以這次的行腳並未跑太遠,只是稍微體會一下,沾一下法味而已。

行腳就是這樣子,每每不同的時空,歷練也不同,如果遇到突發的狀況,臨時也會搭個便車,但不一定會招呼到好心的駕駛願意載我們。回來後那位師兄才告訴我,那天在公廁區夜宿,就在我休息的那個臨崖點,以前常有人自殺,所以眾生多,他不敢跟我講,因為怕我沒辦法入睡。其實已經整夜無法成眠,說與不說倒無所謂。

五、行腳讓我想起「禁語與餓七」的體驗

我是個把日子過得淡淡的人,不想上台面,凡事低調,只想安靜過日子。覺得每次行腳的體會都不同。在修行的路上,道心總是進進退退的,一旦發現道心退得厲害就要小心了!可以打個餓七、行腳或拜懺悔文...,趕快讓它回溫,不要等火熄了、灶冷了才要再提起勁 那更是有心無力。我認為進入修行的門檻後就要用功,不要像未入門時,三心二意、探頭探腦的浪費光陰與機會。以前在道心很強時還打餓七,那有一種特殊的感受,像列車行駛於軌道上,有目的有方向,陽光照著連軌道都亮閃閃的。

行腳讓我想到另一種苦行,除了“禁語”那就是“打餓七”。覺得僧團中最困難的是「多話」,那會像「路透社」,讓自己無事生非,而且內心散亂。但是要禁語也有點難,不跟別人講話還簡單,但會在內心跟自己喋喋不休,雜念紛飛。還有一件趣譚是───曾經有人決定要禁語,胸前掛禁語牌。讓老禪師知道了,他老人家偏找你講話,老禪師問你話又不能不回答,等到你講完話後他就說:「某某,你不是在禁語嗎?」令人哭笑不得!

行腳之外我也曾嚐試“打餓七”,而佛教的餓七不同,餓七是一天分6至12隻香的時間行法,除了行法還有禮佛、拜懺,一天至少拜兩遍懺悔文。“打餓七”期間規定不能沐浴洗澡,那怎麼辦,涼拌囉?!

六、精進

行腳可謂是一種精進,也是一種苦行的磨鍊,「難行能行,難忍能忍」,老和尚的書──「菩薩的成就」中有提到證阿那含的如智尼師,她那麼精進,不識字還學會化身法,別人看不到她,她看得見別人。傳說常住出坡時,若有人偷懶躲在寮房不跟著出坡,她會做師子吼;但是若在寮房禮懺用功者,她會默默離開。由於精進之故,她23歲出家,十一年的密林修行後成道,據說她平日苦行、接受老禪師激烈手法的磨鍊,雖然難熬還是過了關。據說未成道業前,曾跟老禪師說:「師父!我什麼都聽您的,您要幫助我成就道業!」頂有氣魄與道格的一位尼師。

談到精進,本山還有一位比丘智惇法師,已經八十多歲了性情還很單純,所以「不是年紀大就習氣重,年紀輕就單純」,要看那個人過去與現在的熏習,還有本身的心性與生長的背景;若年輕出家,但每天吃喝玩樂、混日子,那也不單純。我覺得「出家、在家都在修」,一切端看你的心性表現。

七、調任不同的道場而有不同風景

我曾住過菩提寺,以前的菩提寺很簡樸,連牆壁都不刷油漆的,看起來全是粗糙的水泥面,後來可能老禪師發現「眾生喜歡在表相上打轉」,喜歡漂亮的表相,所以就花錢把環境大肆整理一番。我覺得師父在表現時,如果你看得懂就很好玩,看不懂就覺得厭惡,「吼!又在吼了,三天一小吼,五天一大吼,吼得坐立難安,雞犬不寧,連睡覺都會驚醒,老禪師又在找麻煩了!奇怪!怎麼那麼多怪招?」所以「與道相應,一切跟生死有關」,其中法味重重。如果怕棒喝、難以承受磨鍊,只想把自己保護得好好的,那就難以進步。但是有道心的人,一切出於志願,就像“打餓七”、“行腳”都是出於自己的心甘情願,所以「業與道」有不同的反應與表現。

行腳的過程中偶有趣事,聽說早期有一位師兄行腳,那時正風行「大家樂」,有一次他在路上遇到一個似瘋未瘋的人,見了他就朝他一拜:「師父!你一定要救救我!請給我一個明牌。」「我沒修行啊!」「你不救我,那明天我就活不下了。」如此糾纏不休怎麼辦?那位師兄聰明只閉目、淡淡一句:「拜山真辛苦!」他就歡喜的頂謝師父離開:「謝謝!謝謝!」有可能「拜山」他聽成了「123」以為得到明牌,喜滋滋的離開。

還有一次聽說師父帶比丘尼去簡易行腳,暖活身心,看看可否嗅得梅花香?大家都非常高興,不料師父當時年輕腳程快,大家在後面趕得氣喘咻咻的,差一點沒求饒「師父!慢一點啦!可憐可憐你的徒弟....」,這是過去與師父相處的一樁趣事,現在再回到“行腳”這主題上,“行腳”不一定會成道,只是磨鍊及發現而已,但是無妨!我還是覺得收穫良多。在行腳的過程中不免汗水淋漓,衣服一濕我們就把它掠在背架子上,隔一陣子就乾了,那是不同的風景。

如果沒有行腳,我就無法體悟過去老和尚行腳之所行?是否應該把佛法融入苦的環境中,平常道理歸道理,問題發生時你真的做得了主嗎?一向養尊處優,那更經不起一點磨鍊,想想!四地菩薩必須苦行才能到達五地極難勝地。在僧團、人事當中,不管碰到哪個道場的師兄弟們,如果能把問題處理好,敲定適當的人際關係,承擔得起義務與責任,突破分別、計較、執著,那就是一份功德,那就是一種苦行、唯有能擺平人事問題,維護好自己的起心動念,無諍作務,心存和樂氣,念起無怨尤,那便形同在叢林中「行腳」苦行了。

八、實相無相 涅槃妙心

在師父的自傳《雲水悠悠》一書裡有提及:學一尼師非常美貌,想去行腳又怕遭受別人的閒言閒語,而且或恐遇到磨難,她決心行腳之意已定,便“毀容”還把聲音弄得瘖啞,足證行腳參學的道心有多深!行腳回來,人家問她的心得,她說了一句這麼的經典名言:「別人是一面鏡子,自己才是鏡中人。」真不簡單呢!參學行腳七年,必已進入觀照的深境,真正在修行了!其實修行人最難突破的是「眼睛閉著,耳朵塞著,不看不聽,起心動念還是無法作主。」如果白天起心動念都做得了主,晚上睡覺、作夢一定也要能作得了主,不會隨夢亂走,跟著業跑,抓不住法的價值與真實性。

時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以示眾,惟迦葉頭陀破顏微笑;當時,世尊開言道:「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雲老禪師的《禪的妙諦》p7)。有人問我什麼是「實相無相」?實相無相不能單獨談,要跟涅槃妙心合在一起講, “涅槃”可謂一種境界,“妙心”本身必須是運用思想、發揮智慧,唯有「運用思想、發揮智慧」,才能到達涅槃境界,憑的就是怎麼去了解“實相無相”的道理。 

"實相"是相對的世間法,譬如:善惡、對錯、大小、是非、長短...往往因業的使然,人很容易會跟相對的東西相應,所以便在二分的相對法中打轉,無法突破相對成為“空相”。想突破相對的“有相”成為“無相”,一定要從實相中去認識、了解,明白它的相對在哪裡?知道其中的現象與緣起在哪裡?那才能突破相對成為絕對,才有辦法進入空相,進而入無相,這才是“涅槃妙心”的真正義諦。

舉一個例來看,愛是世間法,當然是屬於相對的,如果有一天愛變質了成為恨,那麼愛與恨是不是相對的?不是!“不愛”與“愛”才是相對。因業的結合無法共善如意,同參道友才好過些,以愛作為襯底,畫一幅愛的畫像,生命仍不能如意同行,除非透過修鍊把愛轉化為慈悲,將相對性的愛、狹窄的愛,轉變成「廣大靈感的佛菩薩般的慈悲」,以一種絕對的、圓滿的慈悲心,把眾生當成家人一樣,年紀小的像自己的女兒,平輩像姐妹,年紀大的就像母親,好好的處理佛法所謂的「有、無、非、空」。

人往往會因為對方的起心動念而影響心情,他人的一句話不順我的期待,就起煩惱,為什麼呢?其實“因”就是自己,別人是“緣”,一般沒有緣境之時,人都愛自己,緣境來了,冤親債主來了,除了愛自己當然也愛別人了,一切隨著別人轉,苦樂很難界定。如果能把這個小愛的點,擴大成為道,就能共善如意,所以時時要把握自己的起心動念,從認識煩惱的“有”出發,從解決問題出發,深入的去抽絲剝繭才有智慧。

九、結語

最後以老和尚在《生命組曲》中所說的:所謂「腳行天下,脫情捐累」,毫無疑問地應該是「腳」「行天下」,除非跋涉深深,必須藉舟之外,決不是汽車來去,火車奔馳,甚至所謂的「空中行腳」的「旅行」事業;何況「脫情捐累」,原本就是要「脫」除世俗之「情」,「捐」棄無謂的「累」贅,而行「尋師訪友」(善友)」,以求「正」「法」,達到「證悟」的目的......

所以於身、口要莊嚴,於心念更要去維護自己的起心動念,切莫「吃廟住廟,伸腿睡覺」,貪圖名聞利養,行一個腳好像有很了不起似的,且記得前文所言,「是“苦行”即非“苦行”,又名“苦行”」,不論禁語、餓七、行腳...等苦行,應該記取「無常來了,地獄報到」的警語,好好的遵循祖庭法則,願祈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