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7-21 23:41:07幻羽

《殘缺之美》《柳葉雙刀》《故 劍》*張錯*博士



《殘缺之美》*張錯*博士

據說所有的缺憾都來自完美的追求。

就像那天晨的陽光,疏疏落落

透過濃密的竹林和杉木,

傾情的灑在長滿苔的山岩,

彷佛有一些去夜的露水,隱隱約約

依戀著殘餘的叮嚀與氣息,

高一在童年路的追憶裏,

忽然,一陣山霧就莫名其妙的湧來了,

忘情的轉過頭來,

好像要對誰說,

好像就只有誰才會明白要說的──

那一些美!

可是誰也不在,

能要到的往往不想要,

想要到的往往不能要,

那一些憾!

就像滿山的大樹,

遍地的銅鈴花,

在陰涼譎秘的山風裏,

傳來一陣一陣的蛙鳴,

忘形的停下步來,

彷佛要對誰說──「聽!」

好像全世界所有的秘密,

都應該兩個人來分享。

所以缺憾就是局部的完美。

猶似完整人生內的不完整,

猶似那夜品茗完了春茶,

長夜無寐後,彷佛有一種聲音,

不斷的迴旋與詢問:

麼你跟我都不屬古代的中國?

我們漂流得如此之遠?

生命的渦是如此的巧妙?

離開了的終要回來,

離別了的終要重逢,

遲早都會有一些話,

留下了殘缺之美的證據,

像詩般的纏綿,

小說般的魔幻。 




張錯(19431025日-),本名張振,筆名原為翱翱,直至1980年才改名張錯。祖籍廣東惠陽,出生於澳門,當代著名詩人、學者,《星座》詩刊的創辦人之一。1962年進入臺灣政治大學,後獲美國楊百翰大學碩士、華盛頓大學博士,現南加州大學比較文學系及東亞語文學系授。

詩風豪邁兼具婉約,題材多元,歷經抒情感性與自然際會之穎異驚奇、情趣演繹,體悟隨時間推移而漸深擅長以典故入詩,賦予詩作歷史背景和文化意涵,看似散文的句法,卻能在段落轉折間,捏緊意象逼出意境。並且經常使用連接詞和轉折語,不但稀釋了詩的密度、鬆弛了詩的結構,使詩句拉長、節奏舒緩如同散文詩,加上適時的典故夾雜,給人古典又現代的浪漫感受。張錯的詩作尤重音樂性,他的抒情詩,有著海外遊子的情懷和江湖兒女的愛怨情仇。由於長年居住在異,作品常有詩人漂泊的身影,曾自言:流浪有兩層意義,肉體的流浪,是追求生命經驗不同時間空間的反復變奏。心靈的流浪,是一種內在超越,企圖在經驗歷程中生智慧,自我探索因而得悟。

張錯,曾以翱翱筆名寫詩,與友人共同創辦《星座》詩刊。1980年改名張錯,詩風陡變,融情于理,理于情,婉約與豪放、浪漫和寫詩風格兼具,抒情風格自成一格。曾獲臺灣中國時報第五屆時報文學甄選敍事詩首、美國國家詩學會詩。創作歷經四十餘年而不輟,著作四十餘種,包括詩集、散文和文學評論。張錯是在美華文壇上頗負盛名的華語作家,但是由於其身在美國,文多在臺灣的邊緣境地,加上詩人甘於保持“誠於詩”的寂寞,自覺與所渭的潮流保持一定的距離,因此,大陸學者對其究甚少。他的詩歌作品自成一路藝術,以家國感慨反映詩人在流浪歲月裏的飄泊心情,創造了現代詩的一種優雅典範。



癸亥年冬,余偶於西部“槍展”中購得柳葉古刀一雙,大喜欲狂,愛不釋手;流落異多年,此刀與我,一見如故,頗有故舊相逢,執手相噓之意,是蓋餘雖“槍展”常客,然獲此刀,實可遇而不可求也。寒夜瀝雨,孤燈撫刀,遂得此詩。
 

《柳葉雙刀》*張錯*博士

今夜我倆該如何追溯彼此的身世?

我縱有千言相詢,

亦無片言以對,

孤燈之下,

默然裸以示,

以刀鋒的波濤,

以及無法彌補的崩缺,

柔然展呈一段無聲的中國,

一節無法入史的軼事,

國家大事,

江湖恩怨,

都盡在不言之中了。

然則我倆底相逢

開始自今生,抑是往世?

我橫刀審視,

冷然彎彎的柳葉,

猶似當日紫禁深蹙的娥眉,

纖瘦斑駁的把柄,

一如當日城破之夕,

齧臂盟心的齒痕:

“自君之出矣,

思君如日月;

日月如水流,

無有窮已時。”

年華傷逝,時節複易,

縱使相逢,亦不相識,

亦不能娓娓相訴,

當年在生死的俄頃,

彼此患難的扶持,

如何在劍影刀光的江湖,

一種難捨難分的身世。

最傷心的還有──

離別後的相逢,

只可籲嗟,不可相問,

不可再以生死相許,

只能以殘餘的今生,

報答當年令蒙塵的遺棄。

 


 

《故 劍》*張錯*博士

想當年煉我鑄我,

我搥我敲我,

把我烏黑的身體

燒成火熱的鮮紅,

而我胸中一股洪洪的壯志

卻在你最後一勺澆頭的井水,

隨著靈台的抖擻

而變得清澈雪亮,

你磨我彎我撫我

在春天三月的夜晚,

我終於在你手中悄然輕彈

成一柄亦剛亦柔的長劍。

我知道被鑄成的不是你的第一柄,

我癡望被鑄成的我是最後的一柄,

從你繞指溫柔的巧手裏,

我開始了一柄鋼劍的歷史,

一段千鎚百煉的感情,

時至今日,

隱藏在劍鞘暗處的我,

將何以自處——

我的歷史只有一種,

你的感情卻有千面。

可是每一個如晦的雨夜

都有一種寂寞在心胸油然滋長,

使我不耐不安

而煩躍吟嘯;

故劍一片的情深,

不是俠氣就能培養的,

不是江湖就能相忘的,

有一種渴望,

不是劍訣就能禁制的,

不是歸宿就能賓服的,

有一種疑團,

在風中苦苦的追問——

當初你為何造我舍我?

為何以你短暫血肉之軀,

煉我春秋鋼鐵之情?

為何以你數十載寒暑的衝動,

遺棄我成千百世閱人無數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