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賞析】 世事一場大夢     人生幾度秋涼

宋  蘇軾《西江月》：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

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淒然北望。」 

        蘇軾 (西元 1036年～西元 1101年﹞，字子瞻，號東坡居士，北宋 眉州眉山(今 屬 四川省 眉山市) 人，為 蘇洵之子，蘇轍之兄，三人合稱「三蘇」，且 並列唐宋八大家之中。                

        他在中國的文學史上，有極高的成就。除了 繪畫，蘇軾在 文章、詩詞、書法方面 都有極高的成就，不僅 在詞壇上 有「豪放派始祖」的美稱，他的詩和散文 同樣 享負盛名，可說 是 一位全面的藝術家，是 一位不可多得的大文豪。 

    （唐宋八大家是 指韓愈、柳宗元、歐陽修、蘇洵、蘇軾、蘇轍、王安石和曾鞏。

明朝 茅坤 編選 這八人的散文為《唐宋八大家文鈔》，於是 「唐宋八大家」的名稱，便 流傳於世。）

注釋：

1. 西江月：詞牌名，原唐教坊曲。亦稱《步虛詞》、《白蘋香》、《江月令》、《西江月慢》。取自 李白的詩句《蘇台覽古》「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吳王宮裡人」。

《西江月》，雙調五十字，前後闋各兩平韻，一仄韻，同部平仄互押，前後闋 起首兩句 例用對仗。

2. 西江：是長江的別稱。

3. 世事：世間的事情。「世事」既 可以 指 具體的歷史實事，即 指 蘇軾因「烏臺詩案」被貶 黃州的事情，亦 可以理解為 蘇軾對人生命運的抽象意義的認識。

4. 世事一場大夢：《莊子 · 齊物論》：「且有大覺，而後知其大夢也。」李白《春日醉起言志》：「處世若大夢，胡為勞其生。」

5. 人生幾度秋涼：另一版本，人生幾度「新」涼

6. 幾度：幾次。

7. 秋涼：指 涼爽的中秋氣候。

8. 風葉已鳴廊：《淮南子 · 說山訓》：「見一葉落而知歲之將暮。」徐寅《人生幾何賦》」「落葉辭柯，人生幾何」。此 由風葉鳴廊 聯想到 人生之短暫。

9. 鳴廊： 在回廊上發出聲響。 

10. 眉頭鬢上：指 眉頭上的愁思 鬢上的白髮。

11. 賤：質量低劣。

12. 妨：妨礙。 

13. 雲妨：被烏雲遮蔽。比喻 小人當道，欺瞞主上 迷惑視聽 排斥忠良。

14. 孤光：指 獨在天上的月亮。 

15. 琖 : 同「盞」，酒杯。

16. 北望：望著北方，「北望」的含義，歷代論者 有所爭議，《古今詞話》認為 蘇軾「一日不負朝廷，其懷君之心，末句可見矣」，而 有論者 認為 是「兄弟之情見于句意之間矣」。其實，蘇軾 當時 政治上 遭到迫害，孤苦寂寥，凄然北望之中，思弟之情、憂國之心、身世之感，或許 交織在一起，作為 欣賞者，不妨拋開考證，作 寬泛理解。 

意譯：

      世間萬事總好像一場大夢一樣，人生經歷了幾度如此清新涼爽的秋天。

晚上風吹動樹葉的聲音響徹迴廊，看看自己，眉頭和兩鬢斑白如秋霜。

      可能是酒質低劣的緣故吧，自己常常憂愁來看望自己的客人太稀少了。

中秋月明之夜，本想望月抒懷思念遠方的親人，但明月又被烏雲遮蔽。

      在這親人團聚的中秋佳節的夜晚，有誰個能與我共賞這孤獨的月光呢？

我 只有 端起酒杯凄涼地 向北方望去！ 

賞析：

       這首詞 蘇軾因「烏臺詩案」被貶黃州，剛經歷過九死一生的大劫，本想兼濟天下服務蒼生，但反遭奸臣誹謗排擠，難免 有此人生世事 如同一場大夢的感慨。

      這首詞 反映了謫居後的苦悶心情，詞調 較爲低沉、哀惋，充滿了 人生空幻的深沉喟嘆。 

      首詞，上片 抒寫 感傷，寓情於景，詠人生之短促，嘆壯志之難酬。

      這首詞，下片 抒寫 悲憤，借景抒情，感世道之險惡，悲人生之寥落。

      上片 首句「世事一場大夢」，感嘆 人生的虛幻與短促，以 悲嘆氣氛 籠罩全詞。以夢 喻世事，不僅 包含了 不堪回首的辛酸往事，還概括了 對整個人生的紛紛擾擾。

      二句「人生幾度新涼」，對於 逝水年華的惋惜和悲嘆。顯示出 人生的倏忽之感。

       三、四句「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進一步 抒發 因時令風物而引起的人生惆悵。擷取 「秋風蕭瑟、落葉紛飛」 這兩個典型秋色秋景，藉由 寒暑的易替，感嘆時光易逝、容顏將老、壯志難酬，以哀惋的筆調 道出 無法 擺脫人生煩憂的悵惘之情。

       下片 首句「酒賤常愁客少」，委婉地 訴說 遭貶斥後 勢利小人 避之如水火的情形。

       二句「月明多被雲妨」，隱喻 奸人當道，陷害忠良，忠而被謗，因讒遭貶。

       以上 兩句，流露出 對世態炎涼的感憤，有 對國事的憂慮和對羣小當道的憤懣，有 渴望朝廷理解、重用的深意。

       三、四句「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淒然北望。」抒寫 獨自一人 在異鄉 把盞賞月的孤寂處境和傷時感事的思緒。也有 難耐的孤寂落寞和不被世人理解的苦痛淒涼。

       以上 兩句，是一個天涯淪落人帶着血淚的人生吶喊與宣洩。它 巨大的悲劇力量，確乎 令人迴腸蕩氣。

       這首詞 全詞 通過 對新涼風葉、孤光明月等 景物的描寫，將 吟詠節序與感慨身世、抒發悲情 緊密結合起來，由 秋思及人生，觸景生情，感慨悲歌，情真意切，令人 回味無窮。

參考資料：

　   對蘇軾 這首《西江月》 ，不同的 蘇軾詞 選本、論著，有 不同的說法。

作於 何時？為誰而作？有不同的說法，甚至 標題都不同。

　　一、公元1097年（紹聖四年）作於 儋州。孔凡禮、劉尚榮《蘇軾詩詞選》為該詞加的標題為《西江月 · 中秋和子由》，認為 此詞」紹聖四年八月十五日作於儋州。劉石《蘇軾詞》只有詞牌，沒有標題，認為此詞 約紹聖四年（1097）中秋作於儋州。兩書作者 均認為 抒發的是 兄弟之情。

　　二、公元1080年（元豐三年）作於黃州。洪柏昭《三蘇傳》認為「謫黃第二年的中秋，蘇軾 寫了首《西江月 · 黃州中秋》詞」。關立勳《宋詞精品》也 認為是 「被貶黃州第二年中秋節所作的詞」，並認為 詞的最後兩句「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淒然北望」，作者「北望」是 面向汴京，表現的是「對神宗皇帝的期望」。

參考 喻世華 .《西江月 · 世事一場大夢》系年考辨 . 重慶郵電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