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3-17 21:21:19長江

大亞斯又要講亞斯話了----不管別人想不想聽

九十一學年度,教務主任在我跑來開會的時候,跟旁邊的同事說:「榮欣是我們的大寶寶。」後來幾年「亞斯伯格症」的話題開始在教育圈傳述,我,就陸續被多方人馬「暗中認為」應該是也是大隻的亞斯伯格症患者(簡稱「大亞斯」,又俗話說:「每個小亞斯的背後都有一個以上的大亞斯」),傳言亞斯伯格症患者的心智年齡,只有一般人的四分之三。

好準啊!我今年四十五歲,回顧二十年前我二十五歲的時候,我身邊那些三十五歲的人留在我回憶中的風範,都還比我現在的樣子來得成熟!我自認現在的心智年齡只有三十歲。那再看看我兒子小龜--------另一位因為特殊的情緒障礙,不知道該被歸類為哪種情緒障礙,只好說他「確診」為輕度亞斯伯格症的小孩-------今年十二歲的他看起來的心智年齡也只有九歲,真的很準。

可是我們有話要說:我們兩個都不是純種的亞斯伯格星人!因為亞斯伯格星人的很多優勢,我們都沒有;亞斯伯格星人很多地球人看不順眼的「症頭」,我們也都沒有!我們是在無知的地球人認識的繁星不多,不知道該把我們踢回哪顆星球的狀況下,只好敷衍的說我們都是亞斯伯格星來的。其實我跟我的龜兒子也來自不同的星球,因為他根本一點也不像我!(只有「幼稚」這點很像)

俗話說「龜,笑鱉『沒有尾巴』」,表示身為一個弱者,最大的望想就是找到一個比他更弱的人來當墊背的,那麼我也很幸運的,在經歷了大半輩子因為幼稚而不得人緣,長期被孤立排擠之後,遇過一些比我還幼稚的人或行為。我不會笑他們沒有尾巴,反而是因為我經歷過那些幼稚的言行所招致的痛苦,而理解他們「其實只是幼稚而已」,他們並沒有很糟糕,他們的幼稚是合理的,而且他們有一天會成熟,因為我是過來人!我甚至認為,因為自己幼稚過,更讓我擁有身為一個老師的資本--------去理解學生或同事的幼稚,在包容之中給予適合他們的幫助。

我十歲的女兒上禮拜三下午放學後又跑到我學校黏我。表面上沒有黏著我,實際上就是愛偷聽她爸跟同事的對話,以及愛偷看這所鄰校的八卦點滴。天黑我們一起離開學務處時,她偷瞄到一本學務處小志工簽到簿書背上的小字,問我:「貓爸,『熱血清潔隊』真的有『熱血』嗎?」

嚴格說來,我覺得我女兒身為客人,問這樣的問題,質疑我們學校的任何事情是否成效不彰或徒有虛偽的表象,都是不太禮貌的;但是我又能理解,我女兒只是因為把我當成無話不談的自己人,所以才願意跟我聊這種與她無關的話題,來滿足她小小的好奇心;因此我不選擇去指責她或對她說教,而是單純的告訴她我的看法,做一種身教:

「我沒有資格說他們不熱血,因為他們做得到的事情我做不到!」

「你做不到?」

「是啊,如果換作是我,我根本不想這樣每天少睡半小時,去幫全校掃地,而且沒有任何的酬勞!」

「他們有什麼獎勵措施嗎?」

「我不清楚,但我想,就算有,也非常微薄吧,好像只有在『服務學習記錄卡』上,多了幾個不痛不癢的數字……可是我看到的是,他們都很早來,認真的打掃,即使老師沒有盯著他們掃,他們還是一樣。這點,我根本就做不到,所以我覺得他們還真的很熱血。」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或是沒有做過的事情,沒有資格去批評,這是我的價值觀。但是,自己曾經做過,或已經位居翹楚的事,也不要對於做不到、做不好,或不做的人,口出惡言或鄙視他們,這是另一種修養,而這種修養,在我二十幾歲的時候,都還不具備。

我大學畢業以前人緣並不好,是在系上跟社團兩方都失敗的一段經歷。在系上同學交友失敗因素很多,比較重要的原因包括我高中以前的課外生活經驗貧乏(導致缺乏很多生活常識和社交等等的能力),加上涉及到一些感情因素的糾紛沒有處理得很好、受到教授之間內鬥的波及……。我的校園生活重心都放在社團--------我最愛的單車社,在社裡除了單車玩得很過癮,也因為行動積極活躍,獲得很多擔任幹部的經歷之餘,其實和社員們的私下交情,並不是很受肯定!在社團人際不佳的這方面,我有兩項比較大的敗筆,其中一項是(另一項如果我不是讀那所學校應該就不太存在了,在此不重提)我把那些在我看來對社團事務推展不力的人,都視為渾球、敗類去批評!

大家肯定我對這個社團做了很多事情,但是完全無法認同我咄咄逼人,叫別人不要打混的言行。當年的我無法理解:大學生的社團生活不管你做什麼利己利人的行為都是「無給職」的,大家都只是因為興趣而聚在一起,既然都是無利可圖而且自願的,就無人有義務追求某類事務的推廣或回饋;且前者所言的「興趣」,每個人也是深淺不一的,沒有人可以強求別人要從「只有一點興趣」,變得「很有興趣」、從「只有一點接觸」,變成「很投入」。一頭熱的我,就因為自己一頭熱,而得罪幾乎所有的人。那些年,我的生理年齡是二十郎當,心智年齡只有十五上下。

如今我用三十歲的心智去回顧那一場荒唐,一方面是笑看那些不能理解我的同儕們其實也沒成熟到哪去--------當年要是他們也夠成熟,就不會用那種方式去回應我,反倒是畢業後幾年所接觸到那些三十幾歲的朋友(以及在軍中遇過年紀比我小卻比我大學同學還成熟的高職畢業生),怎麼指點我迷津,讓我到今天都暖暖的回味、敬佩他們;我到現在都還試圖用「回憶」,去學習他們二十年前遺留的智慧,來對待目前身邊心智年齡不到三十歲的人(無論大人或小孩)。

另一方面當然就是我看到了自己的過去原來是非常不堪與可笑的(其實現在也不堪或可笑的事情相信也層出不窮,呵呵),所以呢,看得到的當然就不想再犯,看到別人走著自己過去的冤枉路,就不願罵他或笑他,而是會想拉他一把。

有人說:「愚笨的人說想說的話,聰明的人說該說的話。」還有另一個版本說:「愚笨的人說話是因為他想說,聰明的人說話是因為他有話要說。」今天大亞斯又放著一堆要加的班沒有加,忍無可忍的講了一堆亞斯話,也不管有誰關心他、在乎他,畢竟對於亞斯伯格星人來說,用「耍愚笨」的方式療癒才是最重要的啊!



安東省,虎山長城遺址,眺望鴨綠江河谷與對岸之韓國,民國108年1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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