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30 11:22:04樣離

【特傳同人】雨停之後(哈漾)4

在眾多封印著陰影的封印地,盡淵峽谷大概可以說是現存最大也最完整的一處。


這座峽谷之所以叫做盡淵的原因不明,但哈維恩猜想,或許是取自時族的時間之河的盡頭深淵。
傳說,時間之河的眾多分支中存在著名為盡頭深淵的永恆之處。但這個傳說,恐怕連最古老的時族也無法確定真偽。


盡淵峽谷長年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默默封印著陰影,而在褚冥漾與他前來鞏固封印後,此處便開始有人員駐守。
但他們沒想到派來駐守的人員與當地種族交流後,竟然融入了當地的生活,最後於峽谷附近形成了新的村落。


隨著護衛抵達紀念碑園後,哈維恩百無聊賴地跟著護衛看著園中的敘事石雕與造景,讚美了幾句雕塑的好手藝後,護衛便因需交班而匆匆離去了。


哈維恩看著那些維妙維肖的雕像及壁畫,不得不承認在旁人眼中他跟褚冥漾的事蹟有點被過度美化。


當初的狼狽、鬧出的眾多笑話都被修飾,更多則是不為人知。
大概沒有人會想到,現在如此受夜妖精懷念的某妖師,當初可是個弱到爆的傢伙,拖過的後腿及各種糗事層出不窮。


哈維恩想著姑且打發時間便在園區中漫無目的地遊覽起來,不知不覺間便走到碑園最中心的花園。
見到中央花園的格局,他不禁一愣。


這座花園與沉默森林裡的一座花園很像,看見位於中央的涼亭,哈維恩停下了腳步。自從褚冥漾離開後,他便再也不曾踏入沉默森林的那座花園。


當時,那名妖師就站在涼亭前面,四周圍繞著一層薄薄的水霧,天色即將破曉。


「求求你,別走。」當時那般狼狽、顫抖的泣音彷彿仍在耳邊。
他還記得,那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次放下尊嚴,低聲下氣地懇求。


人類壽命短暫,他早就明白了。


在那場名為植樹的婚禮過後,他曾提出共享生命,但遭到褚冥漾拒絕,那時便知道最終之日遲早會到來。
可是,褚冥漾的壽命實在太過短暫,堪堪只勉強接近半世紀。


褚冥漾的離開明明有太多古怪,但卻寧願獨自背負也不願告訴他。而自己卻受言靈束縛,連追隨而去都辦不到。

越是生存下去,便越是痛苦。無法諒解褚冥漾的離開,但更痛恨未能及早發現的自己。


昔日立下的誓言及褚冥漾賜予的祝福,如今都成為了長滿尖刺的枷鎖,隨著每一次呼吸將自己傷得鮮血淋漓。


"我以靈魂立誓,僅效忠褚冥漾一人,以他性命為第一優先。但若他的命令與妖師一族及我族使命相關,哈維恩縱然萬死也必會達成。"
他當初承諾的話語,迴盪在腦海中,至始至終都未曾反悔。


而在別離的時刻,褚冥漾也給予了一如既往的祝福:「我以妖師的名義為你祝福,你,夜妖精哈維恩,絕對不會遭逢疾病與災厄,一定能平安康健地活到最後。」


然而,那從來都只是前半段。


深愛的妖師的嗓音,溫柔而殘酷地道出後半段:「最重要的是,即使我不在了,你也會持續生存下去。」


聽見這句話,哈維恩的心臟彷彿凍結了一般。


「活下去吧,哈維恩。我知道你一向都很有責任感,你一定會替我守護我們曾經走過的地方,所以,那些事情就拜託你了。」


午夜夢迴間,無論重複夢見多少次,無論多麼痛苦,他都無法拒絕褚冥漾最後的請求。
或許,那其實是詛咒。


「哈維恩。」米納斯出聲,瞬間拉回哈維恩散亂的思緒。


「您發現了嗎?」水色女性的身影隱隱浮現,表情有些凝重。


懷中暗袋裡的香氛吊飾微微震動,哈維恩歛眸感應了片刻,開口:「無妨,是首領。」
隨後又補充道:「他遲早會發現的,但這不會影響什麼。」


「但那位不是說......」米納斯憂慮地皺起眉頭,話才說了一半便頓住,眼睛微微睜大。
「沒錯。」哈維恩露出了極淺的笑容,說:「我求之不得。」
「如果可以,我是不希望您這樣選擇的。但......我很清楚,無論如何您都不會退讓。」冰藍色的眼眸中盈滿了深深的哀傷。


「抱歉。」哈維恩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這之後的事情我會安排好......謝謝妳。」




沉默森林,褚冥漾與哈維恩的住處前。


拿著新做好的祭偶的白陵然站在合歡樹前,詢問道:「哈維恩已經出發了嗎?」


不得不說,自從代替褚冥漾製作要給妖魔的祭偶後,他跟辛西亞也做出了興趣。這次便是因為做出了不錯的作品,才想著趕在哈維恩出發前更換更令人滿意的祭偶。


「是的,哈維恩大人一個月前就已經出發,估計也差不多要結束了。」看守住處的夜妖精回道。


「這樣啊,看來我記錯時間來晚了。」然輕笑出聲,搖了搖頭。


自從冥漾離開後,哈維恩有過一段失去理智的時期。但渡過之後,除了陰影相關的事情,便幾乎很少離開沉默森林。
讓足以稱為一族精英的妖精折斷飛往遼闊天空的雙翼,埋沒自身的才華與天賦,自己的表弟真夠殘忍。


當年,冥漾的決定真的讓所有人都傷透了心。


此時,然的目光不經意撇到了旁邊的合歡樹。明明已入夜,花朵仍綻放著紅豔的花蕊。


「嗯...這合歡花一直都是這樣盛開著嗎?沒記錯的話,在原世界,這種合歡樹只有白天會開花。」
「這..我不太清楚,屬下這些年幾次幫哈維恩大人照顧這棵樹時,它晚上也是一直綻放著的。」
「是嘛...」


然垂眸像是在思索些什麼,這舉動讓留守的夜妖精不禁有點緊張。


察覺到夜妖精的反應後,然收起沉思的表情,露出安撫般的笑容:「不必擔心,我只是有點好奇這個差異。或許是因為移植到守世界,產生了異變吧。」


聞言,夜妖精鬆了口氣。在然提出不必特別陪同後,便暫時離開去附近巡視。


在周圍僅剩下然一人後,然望著合歡樹,表情變得有些凝重。他伸手輕輕按上樹幹,查探法術飛快地在樹的脈絡中遊走。片刻後便有了結果,然緩緩收回手掌,皺緊了眉頭。


「果然如此......」然重重嘆了口氣,閉上眼睛調整情緒。他不想讓其他人察覺到異常,故絕不能失態。


哈維恩,如果這是你的願望的話......


如同哈維恩所預料,然並沒有打算阻止他的舉動。但離開沉默森林時,表情雖然仍在笑,卻顯得有些僵硬。


回到住處,等待著他的女性立刻發現了他的異常,連忙詢問道:「怎麼了嗎?」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然表情嚴肅地看著她:「辛西亞,妳能幫我聯繫蘿林先生嗎?」




絢爛的花火在天空中一個個綻開,引起幼童與初見者的歡呼。


冰牙族一年一度的慶典開始了。


哈維恩持著邀請函傳送到冰牙族的宮殿前,便看見遠方施放的陣陣煙花。


「一路上辛苦了,感謝您遠道而來參與這場祭典。」接待的精靈女性微微躬身,伸出手指引道:「殿下已等候多時,請隨我來。」
哈維恩點點頭,跟著女性前往宮殿深處,見到了倚坐在窗邊的精靈與其人類友人。


「總算來了。」冰炎看見他,從窗邊跳下來,走向他。


看著沒什麼反應的哈維恩,冰炎嘖了聲:「你跟那傢伙在某方面簡直一樣,固執得讓人想敲開腦袋看裡面都塞了什麼。」


「若真的好奇,不妨試試?」哈維恩回以挑釁的眼神。
「為了這場祭典悶了這麼久,也該活動筋骨了。」冰炎露出笑容,從空氣中拉出一把冰與火的長槍,向哈維恩勾勾手:「走吧。」


哈維恩冷哼了聲,從腰間抽出一把黑骨刃。


「好了,亞你不是還要主持祭典,都別玩了。」見兩人真的要前往競技場,一直端坐在窗邊的夏碎連忙出聲。
「真無趣。」冰炎收回長槍,煩悶地抓了抓頭髮,繁複的編髮瞬間變得有點亂。
「既然都來了,不如跟我們一同去逛祭典吧?順便送亞到主祭台。」夏碎起身,拍了拍身邊睡著的小亭。待小小的女孩睜開眼睛後便伸手將她抱起來。


冰炎對夏碎的話不予置否,默默將身上卸下的裝飾品一一戴回去,說:「你也聽見了,一起走吧。」


哈維恩沒回應,但還是跟著兩人一起離開宮殿。


冰牙一族建築物多以白、灰兩色為主,但或許是為了春霰祭典,多了很多綠色、粉色、黃色的裝飾。哈維恩跟著冰炎與夏碎穿過祭典的攤販區,期間小亭拉著夏碎買了不少零食。


「你年紀也不輕了,以後讓她少拉著你亂買。」望著友人手上大包小包的吃食,冰炎皺眉。


詛咒體不會變老,所以小亭依舊活潑好動,但對於人類之身的夏碎來說,應付這樣的活動量就有點吃力了。


「無妨,我想趁我還能多活動時多陪陪小亭。」夏碎搖搖頭,已顯老態的臉上,一雙眼睛仍是亮得驚人。
「你,......算了。」


望著冰炎欲言又止的樣子,哈維恩不禁想起幾年前冥漾的母親與父親也相繼去世了。那場葬禮極度低調,除了冥漾的姊姊與首領外,便只有他參與。當時眼前的兩人皆有送來慰問,而令人意外的是,那個自稱是冥漾過命之交的殺手也送來了極為厚重的悼唁禮。


雖說不像冥漾那時那樣痛苦,但冥漾父母的去世仍讓他感到一絲恐懼與迷惘。
人類的壽命對於長生的種族來說,短如曇花一現,可這樣短暫的相逢卻足以永久銘記在心。

所以,明知會傷心卻仍與人族密切來往,或許是種錯誤;長生的種族總是得活在隨時會失去友人的惶恐中,可是,......


「你還記得褚之前來冰牙的時候得到的那兩個冰雕嗎?」冰炎突然向他搭話。


冰雕?
哈維恩想了幾秒,回道:「那個看不出是什麼的雕像以及一個冰牙圖騰的冰雕?」


當時於尋找陰影的旅行途中再次前來冰牙的冥漾,無意間看見冰炎在雕冰雕,便詢問能否自己做一個。
冰炎隨手拋了塊冰給冥漾,但經過數小時的努力,卻只雕出一塊看不出是什麼的東西。被覺得糟蹋材料的冰炎爆打了一頓後,額外得到冰炎雕的冰圖騰一枚。


「後來,冥漾將那個雕像塞給我,我又將它重新雕刻過。」
冥漾的心思向來很好猜,他沒費多少時間就猜出這是要雕成守護夜妖精的黑夜女神。


哈維恩從懷中暗袋掏出吊飾,只不過女神環抱的雙臂中多了一枚小小的類似半月形的黑色耳環,身上也散發著不知名的花香。


至於那塊冰牙圖騰,在冥漾死去的那天便不翼而飛。


「這不是你跟褚學弟戴在耳上的耳環的其中一只嗎?」夏碎湊過來看著吊飾。
「嗯,是我剩下的最後一只。」哈維恩垂下目光,低聲道。


原本是兩副耳環,哈維恩與褚冥漾一人各自戴著一黑一白的耳環,將兩副組合在一起便是兩顆十面球。當初他們沒有選擇婚戒,而是選擇了隱晦的耳環,由於兩人後來都留長髮,因此也不易被他人發現。特別是在尚未跟冥漾父母坦白的時候,耳環是很好的選擇。


「......?」夏碎敏銳地察覺到不對,但卻不知如何開口。


而冰炎卻眉頭緊鎖,伸手搶過哈維恩手上的吊飾仔細端詳,「我之前就在懷疑,這麼多年你突然就不鬧騰了。以你的個性不太可能放棄尋找,果然是做了什麼交易吧?是白川主嗎?」


哈維恩默默點頭,將冰炎手上的吊飾取回,重新收進懷中暗袋。


冥漾死後數年,哈維恩到處尋找他的蹤跡,但找遍冥府也未能搜尋到他的下落,驚動了不少府君,冰炎等人也出面擺平了不少次。而冥漾若是已經轉生,要找人便更是難上加難,因此最後哈維恩不再尋找後,眾人皆以為他已經放棄。


「你這樣實在是......,褚學弟會傷心的。」夏碎開口。


「這次我來,便是為了道別。」哈維恩望向冰炎與夏碎,嘴角牽起一絲難看的笑:「再說,他有什麼資格評判我的選擇?」


自顧自地決定,自顧自地離開,絲毫不在意他的感受。
他們或許都是一樣的人,自以為地認為是為對方好,哪怕對方並不樂意。


「當初褚跟我討要這塊冰圖騰時,便問我若他不在了,能否幫助你。」冰炎拿出了那塊冰圖騰。
「原來在你這。」哈維恩訝異地看著他。
「那時我便知道有異,只可惜那家伙嘴硬得跟什麼一樣,竟然還阻擋了我的讀心。」冰炎煩躁地敲了敲冰圖騰,又說:「這塊是在他去世那天傳送到我的桌上的,還附上一封信拜託我一定要阻止你做傻事。真是,麻煩死了。」


後來自己出事這位殿下的確多次斡旋,哈維恩心中懷著感激。但想起褚冥漾周身氣場卻瞬間冷了不少,怒極反笑道:「他想得可真周道。」


每當他以為已經麻木,這個妖師總是能再一次令自己感到疼痛。一次又一次的自以為,將他的自尊與感受狠狠地踐踏。冥漾或許並不明白,這個世界上,有著許多比活著更為重要的事物。

對於這個妖師,他到底是該愛還是該恨?


「我還以為這麼多年你會有點長進。看來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冰炎氣道。微抬起手像是要攻擊哈維恩,但卻重重呼了一口氣,垂下手:「算了,祭壇那邊大概要過來催了。夏碎,走了。」


被冰炎拉走前,夏碎回頭望著哈維恩道:「哈維恩,我想應該有很多人跟你說過類似的話。但如果你站在褚學弟的立場,你一定會明白。」


「夏碎,走了!」冰炎拉著夏碎頭也不回地走了,眼角餘光瞄向固執的夜妖精:「都到最後了,正視自己的內心應該不難吧。」


哈維恩沒回答,獨自在冰牙一族四處亂走。途中遇到不少精靈。
精靈們雖然訝異他的膚色,但應該有提前被告知,所以都沒有對他表示什麼意見。


傍晚時他便返回來時的宮殿,接待的精靈立刻領著他前往餐廳。靠近時聽見冰炎與夏碎的談話。


「我不認同你下午跟哈維恩說的那句話。」冰炎說。


「亞,我知道這對哈維恩不公平。不過......」
夏碎頓了頓,繼續說:「我能諒解褚學弟的作法。雖然不知何故,但當時學弟時間已經不多了。他想守護伴侶的心意我能體會,換作是我也會這樣選擇。」
「既然是伴侶,更不能這樣做。再說,褚的時間流失我不認為你看不出原因。」
「你這樣處心積慮,是要讓他也正視這件事嗎?」夏碎反問,目光飄向門邊。


接近餐廳時,接待的女性就離開了。哈維恩屏著呼吸,站在門後沒有進去。
而談話只在夏碎的話語落下後停頓數秒,便又繼續。


「抑制陰影的能力是雙面刃,褚那傢伙這麼蠢,必然選擇的是他認為較保險的作法,簡直是笨到無藥可救。然而,既然選擇成為伴侶,就應該有同生共死的覺悟。」冰炎的語氣變得強硬,哈維恩不用看也能猜到他是什麼表情。


「如果能把風險降到最低,付出這些代價又算什麼?」夏碎反駁。
卻聽見冰炎苦笑道:「夏碎,這麼多年了你還不明白嗎?」


夏碎沉默了片刻,隨後幽幽嘆道:「你是冰牙王族。」


「這件事我比你還清楚。」


「所以不行,無論如何......都不行。」


哈維恩進入餐廳時只見夏碎側著頭,不願讓任何人看見自己的表情,冰炎垂眸看著已經冰冷的餐盤,而總是跟在夏碎身旁的女孩則不見人影。

冰炎抬眼望向哈維恩,眼中的情緒瞬間便收拾乾淨。哈維恩沒說話,伸手摘下脖子上的項鍊,將鍊墬取下遞給夏碎。


「這是?」捏著那個瓶狀的鍊墬,夏碎訝異地問。


「這是我的伴侶最後留下的一點髮灰。」哈維恩表情平靜地說,「你們應該都知道冥漾力量特殊,為避免遭人覬覦,他死後殘留他力量的物品幾乎全部銷毀或埋葬,包括他的耳環。這點髮灰是處理過已經毫無力量的,最後能留下的全部。」


瓶中的髮灰稀少得甚至沒有一個小指指甲多。


夏碎聞言陷入沉默。只見哈維恩繼續說道:「但是,無論重來幾次,我依然會選擇與他相遇。」


所以,你還有什麼好猶豫?
哈維恩聽見自己這麼說,聲音與腦海中先代妖師首領的聲音重合。他不禁輕笑出聲,歷經了這麼久,他終於徹底明白。


端起自己的餐盤,哈維恩將餐廳的空間留給兩人,回到客房。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