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2-15 22:36:12風兒

玲龍石—後篇:<七十四>排斥

1.

  進度很慢,花了五個多小時才由13.2%升至13.7%,但滿頭大汗的光‧天陀狀態經已大不如前,他忍到沒辦法繼續下去才停下來,放下鑰杖便奪門而出。
  此時是夜半二時十三分,嫣‧紗陀早已休息;依娜‧亞瑟將監察器交到夢姬手上,自己則去了龍界繼續打探情況;夢姬看著監察器上的數字若有所思。
  沒一會,光‧天陀回到房間,可是他才剛關上房門便跪在地上,夢姬放下監察器走到他前面。
  「別動。」夢姬跪在他面前在他頭上刺了三針,跪在地上的光‧天陀過了一會才改為坐在地上。「再繼續下去你也有危險,叫嫣‧紗陀來吧。」
  正當夢姬打算起來,卻被光‧天陀拉住。
  「這樣還他一命是無意義的。」夢姬看了看他身上襯衣沾上的斑斑血跡,嘆了口氣說。
  「……項鏈」他用瑪斯文回應。
  「甚麼?」夢姬除了覺得回答內容摸不著頭腦外,還驚訝於他的口音很地道。
  「蜻蜓他和李小姐的那顆。」
  「現在?」
  光‧天陀拉著門把站起來,點了點頭。
  「有那麼重要?要現在拿?」夢姬攙扶著他回到床邊的座椅坐下,「我去吧,但你別在這邊開始,我那三針是用來穩定你的比率,亂發動的話凡柯未動手你就先死。」說完,她便如煙般消失。沒多久又一陣煙飄來,夢姬將紅色的蜻蜓放在光‧天陀手上。他拿著蜻蜓,仔細地用從褲袋裡掏出的那塊手帕把中間的晶石抹乾淨。
  「李小姐睡得很熟,我不想打擾她。若果你想要,先交代一下原因。」夢姬拿回監察玲龍石,讀數還是一貫的平穩。
  光‧天陀微笑不語,輕撫著那顆被他擦得閃閃發亮的晶石,似是在回憶些甚麼。石塊微微發著紅黃亮光,而且像會呼吸般一閃一閃,那頻率跟監察玲龍石的頻率一致。他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太大變化,但緊繃的眉頭卻是稍稍放鬆了些,接著他將蜻蜓放在掌心,閱讀了當中的內容後,他笑著搖了搖頭,並把內容洗掉。夢姬沒有阻止,只是不解。
  「幹嗎要洗掉它?」
  「無聊事。」光‧天陀笑著回應。
  「對你是,但對他不是。」
  「對他也是。」
  「怎……
  「無論是誰,都不應把這樣的記憶放進去,那是用來記錄快樂的事。」光‧天陀搶白道。
  「這段記憶是你也有份寫進去的,還真是厚臉皮到一個點。」夢姬把他頭上的針逐根拔去。
  「記憶不盡不實,既然如此就該抹去。」
  「怎樣才是真實?」夢姬冷笑一聲。
  「任他是個如何強大的人類,自由意志功率頂多就是到達未受過訓練的龍族平民水平,只能啟動人工玲龍石,但兩顆蜻蜓都是天然的,除了他以外,一般都要受過軍訓的龍族才能寫入東西。」
  夢姬眉頭緊皺地看著他,「天然?」
  光‧天陀沒再說話,只是珍而重之的繼續用手帕把項鏈抹乾淨、將項鏈掛回風的頸上,再拿起鑰杖放在大腿上繼續進行調頻。

2.

  蔣宏天花了兩天時間在魔界走過很多地方,包括數家上學府的毒理研究所、公立及私營化驗所,果然如白鶺所言,當年全部修讀毒理研究相關專業的同學都失了縱,而且時間早至數個禮儀月前已開始,更甚者更是舉家消失了。據上學府的門口守衛所指,近一個月以內只是齊那思華就已有超過三個科系的教授或副教授都失了縱,除了毒理研究之外,尚有醫學院、空間工程系、域間生命及域間關係學院。所有失縱的魔龍兩族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失縱多天仍未有任何「人」向失縱者的工作單位或家屬聯絡交付贖金一事,也不見任何屍首出現。
  擄人但不勒索?
  蔣宏天回到那個房間中,房間依舊悶熱,但因為需要觀察生物行為及狀態,所以有一顆可能用作手電筒的玲龍石把房間照亮了。他繼續展開天然玲龍石第三階「寄生」以及「護主」與「遺念奪主軀」的研究,小休時則在紙上寫畫著那些失縱魔族最近做過的事,雖然他們最近都有在做自己的研究和在各大期刊發表過論文,但就論文內容性質而言又不盡相同,有些是食物加工毒理研究,有些是元頻對產生毒性的影響,有人類文明研究,還有……
  觀察箱中兩隻植入了玲龍石的生物忽然在打架,並發出一下強烈閃光。蔣宏天立即製作空間差異,還好他趕得及,但閃光消退後發現觀察箱經已損毁,兩隻剛才在打架的生物都倒在地上。他分別檢查兩隻生物,脈搏血壓呼吸等一切正常,於是他把那兩隻生物分在兩個籠子裡繼續觀察,在生物身上的生命監察器顯示有血壓下降或上升,雖然不致命,但生命跡象受到影響,過了約一分鐘,其中一隻昏厥。
  他從那個小夾萬內取出其中一小顆玲龍石,然後放在昏厥生物腹部附近,再把「手電筒」玲龍石關掉,發現兩顆石都在發出光線,沒多久,生命監測儀顯示生物的血壓有升幅。
  他又再拿著玲龍石移到另一隻在吐血的生物之上,生物沒有昏厥,但生命監測儀顯示牠有內出血的跡象。
  他再次將玲龍石移到第一隻已昏厥的生物,竟又再次引發閃光,生物慢慢再醒過來。
  風看著這場意外所做成的發現:「共鳴反應」對寄主有強烈影響的發現。但究竟是他先發現還是娘親先發現?
  蔣宏天將所有事情記錄下來,就在他準備收拾東西時,有些像電子音的東西在響,他撥開實驗袍的袖子,再點了那手觸上的玲龍石一下,立時出現了一個寫著「域外:只有音頻」的通訊提示。
  「是。」
  「今天又多新增兩宗,這次是卡卡巴林上學府的空間結構學的教授,還有安·巴奈米。」
  「軍方干擾素化驗組長?」
   「對,除了她當將軍的老公銀狼之外,她的三個小孩都跟她一起失了縱。」
  「了解。下次用另一頻道通話。」
  「好,拜託你了。」
  玲龍石沒再顯示甚麼,又回復成一隻普通帶有龍族文字的手觸。

3.

  夢姬看著光‧天陀勉強自己繼續進行下去,她也只好待在旁邊以防萬一。看著風的樣子逐漸轉變,直到天亮時,他的樣子已經變成了第二個人。
  他那親愛的能否承受這樣的轉變?
  早上八時。嫣‧紗陀來接力,因為光‧天陀再次吐血,嫣‧紗陀扶他回房間休息。
  只有風和夢姬的房間,顯得異常冷清,夢姬忍不住,看著風嘆了口氣。
  「這樣可以嗎?」風的嘴巴又開口說瑪斯文了。
  「妳是想問端木風還是我?」
  「妳呢?」
  「內容物是端木風本人就可以了。」夢姬拿著煙在抽,「我想唯一會介意的是妳而已……」
  「是我欠了他的,本該歸還。」
  夢姬把煙向後一拋,左手撐住床頭牆身,俯身盯住風的頭,那氣勢就如飛鷹捕鼠,「妳欠了他的是人生,這能還嗎?」
  嘴巴沒有動。
  此時房門打開,嫣‧紗陀看見夢姬面容近乎貼住風的臉,便趕緊走過去,「出狀況了?」
  「沒,只是樣子變了。」夢姬依然維持俯身的狀態盯著風的臉。
  嫣‧紗陀拿著鑰杖坐下,對夢姬笑了笑,「可惜我無法看到。」
  「哦?」夢姬坐回椅子上。
  「之前聽古月說他樣子變了,但我看不出來。」嫣‧紗陀啟動鑰杖,右手蓋住風的額,繼續進行調頻。「我一直以來看到的臉都是男性的臉。」
  「原來如此。」夢姬看著監察玲龍石,「現在他由風‧娑伽羅的臉變成了妳口中的男性樣貌了,希望他醒來時裡面不會是女的吧。」
  「錯配。」這不像是嫣‧紗陀的聲音。
  「對,由一開始已經錯了。」是嫣‧紗陀的聲音。
  「讓我試試好嗎?」嫣‧紗陀口中竟有兩把聲音,她似在跟身體內另一個「人」在談話。「…兩個談不攏的話,我們很難調節到理想值。」
  夢姬順勢問:「意識在打交?」
  「沒錯。」「他們談不攏?」「因價值觀完全不同啊。」嫣‧紗陀以兩種語氣在「自說自話」。
  「妳知道她們在吵甚麼?」
  「把手放在我手上。」嫣‧紗陀用那陌生的語氣在說。
  夢姬完全沒有懷疑對方的身份,她把左手蓋在嫣‧紗陀那隻蓋在風額頭的右手之上。

 

4.

  他來到一個風光如畫的地方,那裡有山有水、花香鳥鳴。在兩旁充滿參天大樹的山道拾級而上,海風自左邊的海岸透過茂密樹林吹來,感覺份外清新。雖然陽光很猛烈,但參天大樹都將陽光遮去大半,山道上那斑駁的光線令地面溫度適中怡人。
  記憶中並未走過如此令人心情爽朗的山道,風覺得沒所謂,就算是散散心。
  來到類似山頂的地方,有一個小空地,近崖邊有一座由外力改變樹木生長而成的「會生長的涼亭」。風坐在那裡稍稍歇息,順道向四周看看,他所處的位置似是島或半島於海邊山崖的最高點,這個地方只有他自己一人,就是一種很舒服的狀態,身心皆然。
  有腳步聲漸近,上來的是風‧娑伽羅,風站起來迎接她。
  穿著米白色薄紗長裙的風‧娑伽羅雖然身形和樣貎都很好,站在風前面時,才發現風‧娑伽羅的身高只到風的肩膀。風低著頭看著她,她則抬著頭看著他,氣氛有點怪異。她就如夢中一樣依舊沒有作聲,只是傳出一堆意念。
  「……現在跟我說對不起,我真的不懂給妳反應。」風笑了笑。
  她繼續以意念跟他溝通,陰沉的臉與那頭頂上的太陽好像是天與地的對比。
  「沒錯妳是為了龍族,但妳連家人都拿來當工具,這樣妳不覺得自己很過份嗎?」
  她笑了,但當中的不是快樂,似是絕望。
  「難為我連想有個家人都成為奢望……妳卻把所有家人都推了去死。」風嘆了口氣,「解決問題有很多種方法,妳這樣做跟凡柯那個老太婆又有甚麼分別?」
  風‧娑伽羅走進涼亭並示意風坐下。風還未完成坐下的動作,她已經傳送了數個意念給風。
  「我完全不認同。」
  忽然變成穿著貼身皮製軍服、紥起高馬尾的風‧娑伽羅緊握拳頭。
  「我不是甚麼王主,我只是個目不識丁的下等人。」
  她盯著他看,一臉氣憤。
  「這個問題妳得問龍族。龍族從來沒尊重過我,那我當然不會當他們是一回事了,這只是因果。」風站起來,「即使妳現在殺了我,我也是這樣說,那是價值觀的問題。我從來不會把自己視為妳的家人,可我娘親還是叫妳一聲義母,妳也應該把她作親人看待吧?妳害我殺我不要緊,但我娘親跟妳又是有甚麼仇怨,非得她要為妳作這樣無謂的犧牲?」
  風‧娑伽羅反對,但風沒理會她,離開了涼亭,到了涼亭外遠眺大海。
  「別再爭論下去了。這身體妳是要強搶過來我也拿妳沒輒,殺了我我也只好認命,但要我認同妳的做法,我這輩子實在做不來。」
  風‧娑伽羅站起來,整個場景變成一片空白。她走到風的面前,跟風對峙。
  「我是在跟妳說道理!」
  風‧娑伽羅怒目而視。
  「我怕死,但怕死也得有個限度。妳倒說說,妳的家人就不是龍族的一份子嗎?我娘呢?表姐呢?舅父、舅母呢?其他龍族是龍族,他們就不是龍族?妳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甚麼?」
  風‧娑伽羅別過臉。
  「我當然甚麼也不是,只是一顆棋子,但妳良心真能過意得去嗎?只說我娘吧,妳有想過這樣做她會怎樣?這可是被自己最信任的義母背叛啊。」
  在風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塊比人還要高的全身大鏡,站在他右邊的風‧娑伽羅身上依舊穿著軍服一臉怒火的瞪著風,但鏡中的她卻是穿著夢中那套民族服裝、抱著自己的胳膊在哭,看來很痛苦。
  「……我記得夢姬說過,人若果想欺騙自己,最終只會落得一敗塗地。她說得對,我就是一直在欺騙自己,才會令身邊的人和自己都痛苦,所以我決定改過來了。我承認我喜歡冰,承認自己是個懦夫、弱者,承認自己傷害過人、殺過人,承認自己不論是人生還是身體皆充滿缺憾,甚至說得上是『滿目瘡痍』。當我願意放下執念承認這一切以後,我才發現,一轉身,我甚麼都擁有,只是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我不肯承認的地方才會令我變得一無所有。
若果讓妳重新選擇,妳有甚麼打算?」
  她看著地面,發出了一堆意念。
  「我不像舅父般厲害,計算人我不懂。她若要親手殺我,我便親手了結她。」
  她笑了笑。
  「是不是送死還言之尚早。」
  站在右邊的風‧娑伽羅,示意他看看鏡子。
  風看著鏡,裡面站著一個長著孩子臉、大眼、束著長髮的男生和身旁一個穿著民族服裝的風‧娑伽羅。
  他再定神看了看,鏡中的男生是自己從來都沒見過的人。
  「他是?」
  身旁的風‧娑伽羅抬頭看著他。
  「我?」風靠近鏡子,仔細看著鏡中人的容貌,樣子輪廓跟娘親相似顴骨以上則比較像爹,相比起風‧娑伽羅的樣貎而言,鏡中這個已經很明顯地能看出是男性的臉了,雖然還是長得有點像女生般的可愛,依舊陽剛氣不足。
  風‧娑伽羅發出了一個問題。
  「原來我是長這樣的?」風興奮不已地摸著自己的臉。「但不知道冰會不會嚇死。」
  她傳了一個意念。
  「……妳果然是變態。」風本來開心得想尖叫,但一下子又被她的意念擊沉下來,穿著軍服的風‧娑伽羅見狀笑了。
  「我要讓她看看這個『原本的我』。」
  風‧娑伽羅與鏡中的他對望,她像是不安地低著頭,逃避風的目光。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