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1-13 20:00:00太皮

血腥玻璃線

 

 

 鄉魂旅思(三十五)

 血腥玻璃線

太皮

  我那個只有七八歲的侄子不喜歡到街外玩,用槍指着他的頭也許都不會就範,他手捧一部iPad,等於擁有全世界,他對iPad遊戲的掌握程度至少等同於十五、六歲的階段。我對於他那種透過平板電腦來認識世界的情況很是擔憂,我很想讓他知道他的父親和他的伯父童年時不是這樣的,我們的童年基本都在戶外度過,生活多采多姿,一如那池塘裡的三蚊婆、非洲鰂、七星魚、食蚊魚、蝌蚪、福壽螺和蛤拐。

  話說回來,如果我的童年也有iPad,或者也買得起任天堂而不用租機,甚至只要電視台一整天播《IQ博士》和《變形金剛》,也許我也會在家中“宅”個天昏地暗──假設的東西不去談它,想想童年的那片菜田、那片綠野,抬頭望天,有幾隻風箏在飄啊飄,遠遠地,兩隻風箏慢慢接近了,其中一隻突然斷線,像蝌蚪一樣游走了,游到不知甚麼地方去,另一隻繼續耀武揚威,幻想自己是宇宙飛船。

  風箏,我們又叫紙鷂(紙鳶),馬場木屋區能買到的都是菱形那種,由普通的竹骨架和油紙片造成,小童在下端貼上兩條從報紙剪下來的紙條,繫上線,扯着它在小路上奔跑,輕易飛上天去。馬場木屋區空曠,建築低矮,風箏無拘無束,秋高氣爽的時候,每天都見到有人放。

  說來慚愧,由於天資愚鈍,我自古以來未曾成功將風箏放上高空,最多只放到唐樓天台的高度,之後不知怎麼,那風箏就軟弱無力地倒下了。一邊看着朋友瀟灑地捲線轆收線,我一邊像在水井打水般繞回地上的線和那隻不長進的風箏。有一次好像放得好高,但轉眼間就被別的風箏打敗了,不知被哪一個追風箏的孩子撿了做戰利品。

  馬場的士多大多有風箏出售,多是那種普通的類型,有一間士多離我家較遠,出售的式樣則較多,價格很貴,天文數字,我曾希望成長後有錢買那些奇型怪狀的風箏,但在我成長前那裡已被歷史之火燒成灰燼了。那士多還出售“玻璃線”,就是那種鬥風箏互(界刂)時,將對手的線割斷的武器。那裝在瓶子裡、閃閃發光的東西,後來卻令我聞風爽膽。

  我曾經見到有人製作玻璃線。將燈膽或玻璃瓶打碎,搗成粉末,加入漿糊甚麼的,煮成膏狀。找一個場所,如放置建材的地方,反正要人跡罕至,在四處繞上普通的風箏線,開始塗上玻璃粉;有小惡霸索性霸佔公園的“氹氹轉”曬玻璃線。陽光猛烈,我曾誤闖其他大小孩曬玻璃線的場所,見那閃閃發光的線,不明就裡,伸手一摸,立即便劃了兩道口子,鮮血直流了,眼見那大小孩兇神惡煞的模樣,不敢哼聲,落荒而逃。

  又有一次,看到另一個大小孩與人鬥風箏,好像處於下風,他情急之下,徒手拉扯玻璃線,結果也是滿手鮮血,甚至是血肉模糊。誰勝誰負,我沒印象了,只記得那大小孩後來甚少再步出家門,有一天,我在他家門外經過,透過紗門,剛巧看到他,只見他一隻手缺損了兩個指頭,我一驚,難道他的手指被玻璃線割斷了?我記得他的手指原本是健全的啊……還是做了甚麼事情受到大人的懲罰?

  不得而知,無法求證,也許只是我記錯了。總之,玻璃線給了我較為可怕的童年回憶。用玻璃線鬥風箏似是全世界很多地方都有的事兒,就像卡勒德‧胡賽尼在小說《追風箏的孩子》裡描寫的阿富汗兒童那樣,對此,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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