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

──有贈
◎青詠

月影與時間爭逐，橋墩與水痕爭逐，
從不爭逐的您，掛記友朋，文學，愛，
園中的草木花塢，因有翅翩翩，或不長翅的似也
翩翩，因被理解而幸福

時光奔赴著什麼，卻安靜如沉睡，
園子可比院子，還是天空下的河畔草原，
總有一種約會密密安排，有花香如那白菊，
淡雅不易發覺，發覺不易忘卻，
或者不需奔赴，念頭一轉，出門便是草？
還是念頭一轉，心頭微微微微一熱一跳……

季節有時是無法發酵的，某些片刻，
只是定格。

您始終先一步到達，還是從未真正離開，
清瘦身形化孤獨國的孤寂背景，
卻用一盞燭接一盞燭的緩
慢步調
溫熱了一整個忽冷忽熱的街道與城

長袍卻現代，甚且有點比前衛再多一點的，
為先行者的背影
炙熱且不忘與今與古以文學相濡以沫
後方追隨的瞳光如流星撲來——那是奔騰閃爍的
眼的心靈，心靈的眼
閃動的瞬間

讓塵世的塵 歸於塵
揮揮手，您依然是逆風飛行
定靜的光 或紫蝶
往天國或愛的源頭
文學與修行合一且與夢長伴，
那有力的蝶翅
比蝶更遠的
拍飛著，帶著一切又空無一物的是
滿園坐禪般的影
想念的小園，枝葉蟲鳥都用靜默
交互傳遞，
像您的赤誠有時也用靜默流淌——

河口，有霧升起，
詩散落成晚一步到達的
雨，在眼角湧現。

好美的雨季啊，水面的光凝結了
跳躍的時光
今夜清朗但窗內無聲，滴答，
有一些雨滴，滴在永恆裡。

( 2015. 5. 1  聯合報  寫 周夢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