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3-23 11:38:31阿端

台北,與我的青春一起遺落(三)



我的文學夢如握在手中的氣球,只要鬆手,立刻朝著白雲深處飛去。因為不想放棄,我再度應徵到一家出版社擔任編輯。


出版社位於民生東路與中山北路交叉口附近。是一棟隔成許多小單位的住商混和大樓,約有十五六坪大,除了一間廁所外,沒有隔間。這棟大樓在此後的三十多年之間,竟然發生火災三次,淪為林森北路一帶眾多鶯鶯燕燕棲身之所,真是始料未及的事。


這家出版社全部只出版兩本書,都是十六開精裝版,厚厚一大冊,至少有五百頁。書名叫做「王永慶經營學」、「經營之神王永慶」,我從來沒有仔細看過書的內容,有時候回想,那兩本書可以養活一家出版社,一定有它珍貴可取,值得學習的地方;然而當時的我,對商業經營沒有任何興趣,且我的工作就是不斷的抄寫信封,寄書給客戶,或郵寄廣告信函。


除了老闆外,公司還有一位女同事,二十五、六歲,身高約155公分,及肩長髮下有一張清秀的臉龐,一雙烏黑的眼睛像泓深不可測的水潭。她是台北人,不論穿著、說話方式都與我不同,覺得她佻達大方,勇於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不像我畏首畏尾,時時擔憂犯錯。


我們做著同樣的工作。中午時,偶而一起吃飯,不免聊起各自的人生。她也曾擔任過編輯筆錄的工作,因為這個共同點,讓我們的友誼有機會靠近。


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的名字會登上社會新聞版面。

抄寫信封的工作,枯燥,沒有明天。不久,我們先後離開,我轉到中華路上的一家學生週刊任職。


有一天,她打電話來,約我去她新工作的地方。那是在北投的山上,風景相當優美的社區。房屋依著山勢,層層疊疊建在山坡上,時值春天,杜鵑花沿著步道兩旁鋪展,紅的、白的、紫紅的,開滿整個山坡,讓總是為了生活奔波的我,終於有了一些閒情逸致,放慢腳步慢慢欣賞。這些人工栽培的花卉和我的家鄉路邊的花草一樣,都開得生意盎然,我卻忽然覺得家鄉的路邊野花,似乎不夠亮麗,被栽植的杜鵑有人定時澆水、修剪,開得大方自信,天生萬物,在不同土壤,就有不同的命運。


找到了地址,朋友把我帶進屋裡。那是一間四層樓公寓的一樓。看似尋常的住家,卻有一間三面書牆的書房。原來那是作家的書房,作家當時正在寫一部重要的文學史,她是他的助理。書房裡的兩張書桌上堆滿中西文書籍,地上也散置不少資料夾。


像星辰一般的作家,對我十分客氣,招待重要客人一般,端來兩盤削好的水果與一杯熱茶。雖然不只一次聽她說,作家對她很好,送他一套價值二萬元的自己著作,教她寫作,常請她吃飯.....,我還是感到受寵若驚。從他們的互動中,我感受到似乎有些什麼,卻又無法具體說明。


很直又少根筋的我,回去後很快忘記這些事,直到第二年,她丟過來一顆震撼彈,我愣在電話機前許久許久才回過神,終於明白那不尋常的氣氛是什麼。他們結婚了,作家比她大了二十多歲,對二十歲出頭的我來說,那是父親、叔叔、伯伯,怎可能是結婚對象?


然而愛情有什麼道理可言?


婚後,他們搬到桃園郊區。新蓋兩樓半的透天厝社區,每一戶都有一個小小的院子,種了些花花草草,是我夢想房子的典型。巷道兩旁種滿行道樹,濃綠的樹葉已能為大地撐起一片清涼,想必是建商從別處移植的大樹。我們並肩沿著紅磚人行道散步,清風徐徐,帶來一陣陣花草的芬芳。已有一個女兒的她,只要說起女兒,就是滿臉的笑,但話題停頓時,似乎有一抹愁容閃過。


「妳是不是有什麼事?」我直接了當問。


不問還好,我ㄧ說,她馬上眼眶泛紅,眼淚撲簌簌掉下來。我們走進旁邊的綠地裡。


她說,作家的文學史是大學用書,幾乎讀歷史系的學生人手一套,每年的版稅、稿費可以維持生活的基本開銷。現在他們買了房子,又多了孩子,費用增加,版稅卻年年減少,讓她經常為生活發愁。


最近發現出版社不願誠實給版稅,隱瞞再版的消息,現在正與出版社打官司中。官司一審再審,拖了無數歲月,這期間我自己工作一個換個一個,後來也走進婚姻,哺育幼兒,兩人逐漸相忘於江湖。


再次聽到她的消息,是在社會新聞版面上。那天多家報紙社會版的全版:作家某某某因不滿某出版社隱瞞再版,苛刻版稅,失去理智,持槍槍殺出版社負責人。對她和作家的各種揣測,充塞版面,
包括我上面寫的故事。(三)

圖像裡可能有植物、花、戶外和大自然
春藥 2020-01-11 03:56:06

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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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n 2017-03-24 18:52:44

文章不錯!

版主回應
謝謝 2017-03-26 21:14: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