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6-17 04:11:17速湯非選

痰,肺及支氣管等鼻腔以下的呼吸管道的黏膜所產生的分泌物,用來將包含塵埃、病毒、過敏原等異物排出體外的黏液,也可能是因上呼吸道感染,而經由咳嗽及咳痰所吐出來的黏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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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非常不懂得怎麼清痰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喉嚨構造不太一樣?也許我潛意識裡害怕太過用力導致喉嚨受損?體質雖然容易生痰,卻常常卡在氣管和咽喉之間清不出來。
很小的時候第一次住院,因為膝蓋擦傷沒有處理得當,最後惡化成蜂窩性組織炎。那時躺在病床上像是實驗體,不斷被要求打針、吐痰、蒐集尿液,進行一大堆篩檢,印象最深的是痰吐了好幾次都還是太稀,不斷重複同樣過程,可是卻永遠學不會。最後我放棄了,我想,反正我不會,就讓醫生們去適應好了,畢竟他們也沒辦法持續和我僵持下去,也只能將就著,用這些過稀的樣本做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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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這一兩年來,我時常回想起兒時經驗,並身體力行的bring all the memories back。以往聽過的歌曲,看過的小說、繪本、電視節目、卡通、漫畫、偶像劇、畢業紀念冊、收到過的信和禮物,以前碰過的人,只要一想起,就義無反顧地把相關物品翻出來重新看過一輪,然後往往在看到的那一瞬間,身體會喪失時間感,像進入蟲洞一樣無縫隙回到記憶的某個時間點,五感率先穿越時間衝入身軀,只剩腦袋試圖理清自己正處於當下。然後在情緒都已經爬滿臉頰織成一個網時,回憶才像水一樣滑進腦袋。

那天,我在Spotify上意外點開Falling Slowly,那一瞬間我竟回到輔大的圖書館門口,手上拿著過熱的Sony手機,呼吸急促,重複撥打同一組號碼,不斷聽著耳邊傳來Glen Hansard和Marketa Irglova的歌聲:
Take this sinking boat
and point it home
We've still got time
Raise your hopeful voice
you have a choice
You'll make it now

那首歌對我來說就像波濤洶湧的海,屢屢要將我翻覆吞噬。
在「您的電話將轉接到語音信箱,嘟聲後開始計費」這句話出現時我總會忍不住掉下眼淚,眼前一片黑暗彷彿被恐懼淹過喉頭吸不進空氣,我得咬緊牙關等待那陣恐慌過去,掛掉電話重撥一次。

這個記憶在我撥了好幾通電話後又再度變化,兒時的我在冷冽的冬夜裡,赤腳站在放在高處的電話旁,撥打我爸的手機,我總會把轉接語音信箱那句聽完直到嘟聲,然後我會留下訊息,之後再打一次。那時候的我不哭,但我一定會好好聽著電話中那個女人用專業的聲音把英文句子唸完,聽到嘟聲,按或不按井字鍵,說完我要問的問題,才會掛掉電話。我總是靜靜地對著話筒說,「爸爸,你今天會不會回家?你什麼時候回來?」

畫面又流到高一的我,跨年前五分鐘,站在捷運站的投幣式電話前對著話筒尖叫,耳邊卻只傳來「您的電話無回應」或「您的電話將轉接到語音信箱」,我按下井字鍵對著話筒說出自傷自毀或是威脅的話,但那段會突然變成靜音搭配慢格動作,我身邊的空氣彷彿被抽乾形成真空,讓我吸不到任何空氣,聽不見任何聲音,除了那聲好長、好長的嘟聲,還有尚能撥通電話時,在掛掉最後那通電話前,對方說的,「你可不可以不要鬧了?」

都是我身體裡的痰。
都是我將眼淚和鼻涕吞下後,積留在我深處的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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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唱歌的共鳴腔和我容易生痰的位子重合,因此,雖然兒時的我放棄了,現在很需要時常使用聲音的我,還是努力回過頭,試圖學會如何清痰。(而這件事其實蠻好笑,因為網路上很少專門在教怎麼清痰,我跟朋友討論我非常不會清痰時,也時常被認為這根本不成話題。)
所以,這就是我人生的無聊課題,就是清痰。也許我一輩子也學不會乾脆俐落地迅速把痰咳出來,迅速排解對身體有害的狀況,但現在的我,可以懷著不放棄的耐心,可以不怪罪自己與眾不同,慢慢地,一點一點地,不傷害自己地,將那些痰緩緩從深處牽引出來,緩緩排出。
然後再次積痰、再次清痰,感謝自己的身體誠實工作,不厭其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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