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8-22 05:07:24夜華蓁

逛夜市

      小時候最喜歡逛夜市。

        母親晚上十點下班,我和弟弟總是以此為由,跑到廟口前等母親搭公車返家,一看到她下車,便開心的迎上去,纏著她帶我們去廟口夜市吃東西。香噴噴的水煎包,熱騰騰的蚵仔麵線,還有撈金魚,套圈圈……每當我們有吃有玩,心滿意足地拉著母親的手,穿越熱鬧的夜市回到家,幼小的心靈真覺得這就是幸福的滋味。

         長大之後,喜歡和同學結伴逛夜市。士林夜市的潤餅捲、剉冰、大腸包小腸,以及琳瑯滿目的耳環和衣飾攤,是女生們流連忘返之處。士林夜市是觀光夜市,範圍和規模可比鄉鎮的夜市大得多,尤其周末的夜晚,人潮洶湧、摩肩接踵,不常來的很容易迷失方向,稍不留意就會和同學擠散。那年代沒有手機,若是落單還真麻煩,茫茫人海不知何處覓友朋,徒增彼此的驚嚇。

         來到南部教書後,我才知道原來南部小鎮的夜市不是每天都有,每週僅一天到三天不等,也不是週末週日開市,必須在營業之日才有得逛,規模較小,保證不會迷路。這種小鎮夜市也熱鬧滾滾,多是本地人在逛,大家看準時間,扶老攜幼湧進夜市,解決晚餐或採買生活用品,顧肚子也顧日常,兼有出遊放鬆效果,一舉數得。

          每週一晚上的後火車站廣場,遠遠就看到各攤位高聳的旗幟,糖炒栗子、烤魷魚、日式章魚燒、手機配件王國……各色紅的、白的、黃的旗幟,在燈光和煙霧中獵獵招展,戰旗般鮮明地爭奪消費者的目光,大有撩落去的豪邁拚場之氣。這種亂中林立、旗幟飄飄的廣告,比起台北夜市規劃整齊的壓克力店招,更多了些人味,雖然我現在已經很少品嘗夜市的小吃,也不會在夜市買生活用品,但卻莫名的被這些旗幟吸引,走進南臺灣的庶民日常之中。

          我東張西望,竟觸及了此時與過往的記憶落差。兒時流行的套圈圈已不復存在,取代的是娃娃鏢局,以射氣球的方式換取絨布娃娃。射氣球比套圈圈刺激,當你百發百中,連串的氣球爆破聲中有觀眾的喝采和老闆的變臉,那種英雄式的虛榮是很令人陶醉的。這裡也有時興的魚兒生態瓶,兒時的撈金魚裝塑膠袋已不夠時尚美觀,但見開架一字排開的是各式注滿水的玻璃瓶,內有水草造景和彩色底砂,蝦貝、斑馬魚、鬥魚等在其中悠游,標榜隔日餵食和每週換一次水,飼養簡單,可供觀賞,超級療癒,難怪塑膠袋和水族缸都不敵其魅力。然而心底深處,我仍希望可以找到撈金魚和套圈圈的地方,雖然從台北的夜市到南部的夜市,皆已罕見此類娛樂。夜市即是時代變遷的縮影,我們的童年是一去不回了。

          繞行一圈後,我看見賣農具的攤位,鐮刀、鋤頭、鏟子、扁擔一應俱全,旁邊還有一位磨刀師傅,操作機器磨著一把菜刀,發出孜孜的刺耳之聲,也只有在這樣的農業小鎮,才會見到如此古早的器具和技術。再走過幾攤,就是一元柑仔舖,許多早期的零食,像哨子糖、梅子餅、涼煙糖、滋露巧克力,都在此重現江湖。我拿起一種小圓鐵盒裝的水果硬糖,內心激動不已,因為這就是我小時候常吃的糖果,它的外盒通常繪有柑橘、葡萄、草莓的圖案,代表糖果的口味,而我喜歡收集這些小圓鐵盒,用來裝銅板,藏在抽屜裡。現在才知道它的名字叫做嬌旺糖,其實我早已忘了它的味道,只記得這鐵盒帶給我彷彿藏寶盒一般的樂趣。

          逛夜市,已不再為吃喝穿戴、遊戲娛樂,而是隨意走看,任時代與記憶在眼前流淌,串起了南北與今昔。庶民的日常定格為歷史切片,於心的屏幕,無聲播放。
(2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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